第28章 庙堂不纳非礼器,伽蓝喜迎如法座(1/2)
帐册上的数字,像一根针,刺在莫延年的心头。
这位老卒也是满面愁容。
院子里虽然一片热火朝天,但他知道,钱就是根。
根断了,树也就死了。
刘奚缓缓合上帐册。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沮丧,反而燃起一种光。
他站起身,对著莫延年下令。
这个命令,让莫延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库房,把我们为尚书台诸公备好的那批线装书取出来,连同漆盒,一併带来。”
刘奚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更惊人的话,
“还有,把后院藏著的板凳样品,挑两把最好的,擦乾净。”
莫延年脸色大变:“郎君,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些是朝廷明令销毁的非礼之器,这是要……”
“不必多问。”
刘奚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照办就是。”
接下来,刘奚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洛阳城东,白马寺。
这里是佛法传入大汉的起点,被誉为天下第一伽蓝。
到了魏晋,它早已是中原佛学的中心。
西域高僧往来不绝,翻译著浩瀚经卷。
世家大族也乐於在此布施,既为祈福,也为彰显门第风雅。
高耸的佛塔下,古朴的殿宇间,士人与僧侣隨处可见。
他们衣冠楚楚,低声交谈。佛理与玄学,在这里奇妙地融匯。
一辆青幔小车在寺门前停稳。
几名侍女先下了车,恭敬地扶出两位华贵的妇人。
为首的少女,正是河东薛氏的薛怀瑶。
她身著一袭湘妃色深衣,眉心一点梅鈿。
衬得肌肤胜雪,气质出尘。
她神情肃穆,手持三支清香,对著大殿方向,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之礼。
姿態虔诚,一丝不苟。
身旁的妇人是她的母亲周夫人。
她看著女儿身前升起的裊裊香菸,眼中满是慈爱,柔声问。
“怀瑶,方才在佛祖面前,许了什么愿?”
薛怀瑶回过身,白皙的脸颊染上一丝憧憬。
她看了看母亲,有些羞涩地轻声道。
“女儿求家宅安康,父亲康健。也盼著將来,能遇到一位像潘安、左思那样的郎君,文採风流,相伴一生。”
周夫人听完,脸上笑意温柔,亲昵地为女儿理了理衣襟。
“好,好。我儿的眼光自然是高的。”她柔声说。
“这洛阳城英才匯集,定能寻到配得上你的如意郎君。”
然而,她的內心,远不如脸上这般轻鬆。
文採风流?
周夫人看著女儿不諳世事的侧脸,心中暗嘆。
她比谁都清楚,河东薛氏,在地方上算是一方豪族,有田有產,有部曲家兵。
可是在洛阳这些顶级门阀眼中,终究是底蕴浅了些,缺了那份累世公卿的名望。
想和同郡的柳氏、卫氏联姻?
周夫人的心头掠过一丝苦涩。
那两家,皆是当世冠冕。
除非有经天纬地的大才,或是泼天的大功,否则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女儿看重的文采,在这些豪族里面当然不缺,可是人家也很难看上薛氏啊。
这趟洛阳礼佛,其实是她为女儿,也为整个薛家,下的一场豪赌。
她要在这龙蛇混杂的京城,为女儿寻一个能让薛家从地方豪族,真正挤入天下望族的未来。
周夫人收回思绪,將忧虑藏在眼底深处。
她牵起女儿的手,温和地笑道。
“走吧,怀瑶,我们进殿,让佛祖也好好看看我薛家的女儿。”
白马寺后院,一间清修禪房內,檀香裊裊。
刘奚没有走正门。
他从后门悄然进入,面前端坐著一位年过三旬的居士,目光深邃,其人名曰聂道真。
在来之前,刘奚就已经將此人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
聂道真並非寺中僧官,却执掌著比任何僧官都更为核心的权柄——译经。
他是当世最负盛名的译经大家,白马寺內规模宏大的译经场,便是由他一手主持。
寺院每年的用度、营造,乃至与西域商旅的往来,半数以上都是为了保障这部庞大的翻译机器能够顺利运转。
因此聂道真虽无僧官之名,其言语的分量,却远超寻常的都维那、寺主。
此人精通玄学,常以《老》《庄》之理,来解说佛法精义,在洛阳士人圈中声望极高,被誉为以玄解佛的大家。
两人之间的案几上,摆著一把精致的漆木小凳,和一册用深蓝色织锦包裹的《金刚经》。
聂道真的全部心神,仿佛都被那本书吸了进去。
这並非时下流行的捲轴之制。
捲轴需双手展开,边读边卷,颇为繁琐。
眼前的,却是一本册子。
它有著坚硬的封皮,包裹著深蓝色的细密织锦,触手坚实。
封皮正中,以流光溢彩的泥金,烫印著四个古朴的篆字——《金刚般若》。
字跡边缘清晰,金光內敛,足见其工艺之精。
內里的书页被整齐地裁切、叠放,一侧以丝线牢牢固定,形成了书脊。
可以隨意翻阅到任何一页,亦可平摊於案上,无需压镇。
聂道真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边缘,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纸,洁白、坚韧,又无比光滑。
“此纸光洁如玉,坚韧胜帛。”聂道真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撼。
“莫非……是早已失传的左伯纸?”
作为译经高僧,他深知纸张的好坏,关乎佛法能否流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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