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会盟(1/2)
十余日后,一队风尘僕僕的骑士护卫著一辆马车,终於抵达了蓟城之外。
这短短十余日,对困守蓟城的刘群而言却感觉无比漫长。
在这段时间里,蓟城並未真正平静。拓跋猗卢的大军虽停止了大规模的劫掠,但小规模的衝突、摩擦几乎每日都在发生。拓跋部的骑兵与刘群麾下负责维持秩序的晋军之间,因物资分配、驻地划分甚至口角之爭,爆发了数次械斗,双方互有损伤,气氛一度剑拔弩张。刘群不得不亲自弹压,甚至不得不请出拓跋猗卢出面约束部下,才勉强將事態控制住。
更让刘群忧心的是外部动向。
探马回报,溃散的王浚部卒一部分逃入了北面的燕山落草为寇,一部分则向东流窜,很可能被段部或慕容部吸纳。还有传言称,盘踞在辽西的段部鲜卑在得知王浚死讯、其征討大军溃散后,开始更加骄横,加紧了向西、向南的试探性劫掠,与拓跋部向东派出的游骑已经发生了数起小规模衝突。而辽东的慕容部,则似乎趁此机会,加大了对周边弱小部落的吞併力度,也向著幽州的核心之地虎视眈眈。
整个幽州,就像一个被暂时压抑的火山,內部熔岩涌动,各方都在借著这突如其来的权力真空,儘可能地攫取利益,试探著彼此的底线。刘群深感独木难支,他每日巡城、弹压、安抚、部署防务,疲於奔命,內心对父亲的期盼愈发急切。
因此,当看到父亲的车驾终於出现在视野中时,刘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父亲!”他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中带著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深深的疲惫。
刘琨走下马车,目光迅速扫过儿子。他这个向来俊秀倜儻的儿子眼神依旧坚定,但多日的忙碌使得眼窝深陷,面带风霜,刘琨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他的视线隨即投向城头那些服饰各异的守卫,以及更远处拓跋部军营升起的裊裊炊烟,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进去说话。”刘琨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入城之后,刘琨拒绝了休息的建议,立刻在临时收拾出来的都督府书房內听取刘群的详细稟报。刘群將这十余日来的艰难处境、內部摩擦、外部动向以及自己的深切担忧,毫无保留地悉数道出。
刘琨静静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面色愈发凝重。直到刘群讲完,书房內陷入一片令人压抑的沉寂。
良久,刘琨才长长嘆了口气,语气沉重道:“群儿,你此番行事胆略过人,果决迅猛。既然已经诛除国贼,那就是功在社稷。然则...”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儿子:“你將拓跋猗卢这把锋利的双刃剑引入幽州,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也確是打开了锁妖塔啊。我们行动前確实没有想到幽州局势竟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远非并州可比。此处胡汉杂处,势力盘根错节,远非快刀斩乱麻所能解决。”
刘群低头:“孩儿深知此举冒险,但是考虑到当时情势,我们也別无他法。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去做的!如今困局已成,唯有父亲您的威望,或可斡旋各方,暂稳局面。”
刘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依稀开始恢復些许生气的街道,沉声道:“为今之计,唯有趁拓跋猗卢尚未被眼前的財富和胜利完全冲昏头脑,其他各方还在观望、惊疑不定之时,以迅雷之势,抢先举起『匡扶晋室』的大旗,召集一场会盟。必须以朝廷的名义,以我的身份,將他们儘可能都拉过来谈,而不是等著他们各自为战,甚至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他猛地转身,眼神中燃起锐意与决断:“立刻以我的名义,並借用拓跋部的骑使,向四方派出使者。致信慕容廆,向他言明王浚已诛,朝廷欲重整幽州秩序,邀其共商大计,维护地方安寧,朝廷会继续认可他们的地位。致信段疾陆眷,告知其东征大军已经不在了,王浚覆灭身死,过往恩怨可暂放一边,邀其前来蓟城,共议应对匈奴之国事,朝廷也愿承认其在辽西的地位。至於宇文部...虽然一直不和朝廷联络交好,但这次也要尝试致信宇文部,亦需让其知晓局势变化,暂缓其南下之心。”
“那拓跋公那里?”刘群问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环。
“我亲自去与他谈。”刘琨断然道,“拓跋猗卢是聪明人,虽然贪婪有野心,但是也知道什么是长远之计。我会与他说明,纵兵劫掠只是一时之快,若想长久获得晋室的支持、稳定获取中原的物资,甚至將来...总之想要进步,就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会盟成功,他便是朝廷认可的首功之臣,名正言顺,利益方可长久。若一味破坏,引得各方共击,即便拓跋部铁骑再强,在这幽州之地也难以立足。”
刘群点点头,对父亲的清晰规划深表赞同。他的策略非常的清晰,那就是利用自己作为晋室正统代表的身份和与各方的交情,快速搭建一个谈判平台,將潜在的敌人和竞爭者儘可能转化为需要互相制衡的『与会者』。趁著晋国最后勉强残存的一丝丝威严,通过承认既成事实、给予名义上的官职安抚,先將混乱的局势纳入一个可以对话的框架內。同时,稳住实力最强的拓跋部,將其力量引导向维护这个暂时的秩序。
接下来的几天,蓟城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枢纽。信使携带著刘琨的亲笔信函,在精锐骑兵的护卫下,分別奔向辽东、辽西、塞北各个方向。刘琨则亲自前往拓跋猗卢的大营,与这位老兄弟进行了一场闭门长谈。
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之后,拓跋猗卢明显加强了对部下的约束,城內的秩序好了很多,虽然劫掠来的財物大部分並未吐出,但至少公开的、大规模的暴行停止了。拓跋猗卢甚至还拨出了一部分粮草,协助刘琨安抚城內百姓和收编的溃兵。
刘群则全力配合父亲,整肃军纪,安抚民心,清点府库,试图儘快恢復蓟城的基本秩序。他深知,父亲带来的威望和时间窗口极其宝贵,必须儘快展现出新的统治力,才能让各方势力在会盟时有所顾忌。
数日后,各方势力的回应开始陆续传来。
慕容廆的回应最先到达,他的言辞恭敬而巧妙。他盛讚刘琨的忠义,对王浚之死表示『欣慰』,欣然接受邀请,表示將派其弟慕容翰率领一支精干代表团前来蓟城赴会,並“恭听刘公教诲”。可以说是態度给足了刘琨面子,但又並未亲自前来,保留了充分的迴旋余地。
段部的回应则充满了警惕和试探。段疾陆眷在回信中措辞强硬,指责王浚无故兴兵,如今身死是咎由自取,但对刘琨主持会盟並未直接拒绝。他提出,若要段部参加,必须明確保证其安全,並要求朝廷正式承认段部对辽西诸郡的实际控制权。显然,王浚的主力溃散后,段部的腰杆又硬了不少。
至於宇文部则与往常一样杳无音信,仿佛对蓟城的变故毫不关心、但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態度?
其他一些较小的乌桓部落和汉人坞堡主,则大多表示观望,同时派来代表表达恭顺,意图在新的格局下寻找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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