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香客(2/2)

当年方丈和两位首座进京为圣上祈福,谁知竟遇上了宫变。

方丈圆寂后,玄难、玄苦两位长老相继坐化。

寺中青黄不接,只能推举他这个还算稳重的慧字辈弟子担任监院。

塔林深处,古木萧瑟,林默在一座饱经风霜的古塔前停下脚步,这是法源寺初代祖师的舍利塔,石质斑驳。

他缓缓盘膝坐下,背倚冰冷的塔身,如过去二十余年里的每一个黄昏一样,闭目凝神,运转《坐忘功》。

丹田之內,那一道已修炼得精纯无比的真气应念而起,如一股温润而坚韧的涓涓细流,自行於早已打通拓宽的经脉中周而復始,循环不息。

比起十四年前初窥门径时那一缕微弱的气息,如今这股真气已壮大了何止百倍,沉凝厚重,圆转自如。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底一丝精芒一闪而逝,隨即復归於古井无波的平静。

苦修不輟二十余载,《坐忘功》早已化为他呼吸般的本能。

凭藉这水磨工夫,他终是稳稳踏入了二流高手的境界,体內真气充盈,自成循环。

於此武林,已算得是中流砥柱,在这个凋零的法源寺,更是一份不可或缺的支撑。

他目光掠过远处的石塔,望向达摩院的方向。

若得閒暇,可去寻慧明师兄,试著求阅那部《玄门天罡指》的秘籍。

那是法源寺昔日闻名天下的绝顶武学之一,修行难度极高,对內力、悟性要求皆极为苛刻。

自多年前那场浩劫,朝廷钦差带兵封寺,將藏经阁中高深武学秘籍抄没一空后,法源寺的武道传承便几近断绝。

如今寺中残存的上乘武学,除了一些零散招式,恐怕也唯有当年被慧明练成並默记下来的《玄门天罡指》了。

想起慧明,林默心中亦不免微嘆。

燕王登基以来,以雷霆手段清洗朝堂,当年才知,这位新帝麾下竟网罗了眾多武林高手,为其扫平障碍。

如今天下渐趋平稳,百姓稍得喘息,朝廷亦无大动作。

只是深宫之中的燕帝极好美色,每三年一次大选秀女,劳民伤財。

而慧明,他的天赋確是非凡。

在踏入一流高手境界后不过三年,竟已一举打通任督二脉,功力突飞猛进,成为这方圆百里名副其实的最强者,支撑著法源寺门面。

林默內视己身,道阻且长。

自踏入二流之境那日起,他便清晰地感觉到,前路似乎已被一堵无形之墙悄然阻断。

任体內真气如何雄浑凝练,奔流不息,却再也难以拓宽经脉半分,增长一丝一毫。

那层壁垒,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似天堑横亘,將他牢牢禁錮於此境。

但他並未气馁,他依旧每日修习《坐忘功》,直至夜深人静,依旧盘膝吐纳,引导著那已无法再壮大的真气一遍遍洗刷温养著经脉,试图寻得一丝缝隙,一线契机。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已是自身根骨资质的极限。

“人力有穷时,资质所限,强求无益……”林默望著天边渐沉的落日,低声轻语,语气中並无太多沮丧。

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百世轮迴,此一世根基打得牢固,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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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二十年,林默三十七岁。

春秋月,夏雨冬雪。

塔林的松针绿了又黄,黄了又落,周而復始。

自三十岁踏入此境,整整七年光阴,弹指而过。

林默一身修为已达二流巔峰,却感觉再进一步是如此艰难。

【渡世宝舟】【舟主:林默(慧尘)】

【当前世:第一世(寿限:37/65)】【註:寿限为舟主当前状態推演,可因外力改变】

藏经阁的玄远师伯在某一年冬日坐化於一堆古籍之中,面容安详。

林默接手了他整理杂书的活计,於尘埃故纸间,试图寻找那虚无縹緲的突破之机。

读遍了那些残破的《导引术》、《养生论》,甚至旁涉医经药典,却依旧未能找到跨越天赋鸿沟的桥樑。

慧明师兄武功愈发精进,打通任督二脉,名动四方,已成为寺中乃至方圆百里当之无愧的顶樑柱。

偶尔相见,慧明目光如电,气势迫人,林默却能感受到对方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孤寂。

支撑门户,並非易事。

玄难方丈的背脊更驼了,终於在四年前的一个雪夜,油尽灯枯,悄然圆寂。

送葬那日,钟声哀鸣,全寺縞素。

林默站在送葬队伍中,看著那具棺槨被缓缓放入塔林深处,心中一片平静的悲凉。

一个时代,又落幕了。

朝廷依旧每三载选秀,燕帝似乎愈发沉迷深宫酒色。

天下看似承平,却总有一股沉闷的压抑感瀰漫在空气里。

正沉思间,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慧尘师叔!慧尘师叔!”一名年轻知客僧气喘吁吁地跑来。

“慧明长老正在找你,好像是有事要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