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冬日暖阳(1/2)
女儿心臟手术的成功像一场及时的大雨,浇灭了那场要將整个家庭都烧毁的绝望之火。当那个小小的身影再次在客厅里活蹦乱跳地追逐著蝴蝶,当那清脆的笑声再次迴荡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时,白语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那颗一直悬在悬崖边缘的心终於被重新地拉回到了坚实的地面之上。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像一块坚硬的试金石,考验了这个家庭的韧性,也让白语那颗早已习惯了安逸的灵魂重新被淬炼出了那份深藏於骨血之中的坚韧与锋芒。他没有再回到图书馆去过那种与世无爭的安逸生活,而是选择继续留在了那个充满了刀光剑影的金融世界。
但他这么做却並非是为了追逐更多的財富或者更高的地位。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身后这个充满了温暖与欢笑的家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铁壁”。他要確保,在未来的任何岁月里,无论遇到任何的风浪,他都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他所珍视的这一切。
他就像一个潜伏在都市丛林之中的顶级掠食者,冷静、精准、高效。白天,他在那个由无数数据与k线图所构成的战场上进行令人眼繚乱的资本运作。而当夜幕降临时,他便会褪去所有的锋芒与冰冷,变回那个会为女儿检查作业,会陪妻子看无聊肥皂剧的普通男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状態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时光的脚步从未因为任何人的幸福或悲伤而有过片刻的停留。
在女儿一天天的长大,父母一天天的老去,以及妻子眼角那悄然爬上的细微皱纹之中,白语的人生也从绚烂的夏日缓缓地步入了沉静的深秋。
四十岁那年,他的事业达到了顶峰。他所创立的私人投资公司已经成为了业內无法被忽视的传奇。但他也因此变得更加的繁忙。他开始频繁地出差,穿梭於世界各地的金融中心。他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他与林婉之间也因此爆发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激烈爭吵。
“你究竟还要赚多少钱才够?!”在那间他们曾充满了温馨回忆的客厅里,林婉的眼眶通红,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失望与委屈,“你看看你现在,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地陪我们吃一顿晚饭了?你有多久没有参加过女儿的家长会了?你知不知道,她上周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她写了整整三页,写的却全都是她从电视和杂誌上看到的你!这个家对你来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只需要你提供金钱的酒店!”
白语沉默地站在那里,他看著妻子那张写满了悲伤的脸,看著墙壁上那张早已有些泛黄的全家福,一股巨大的疲惫与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没。
他想解释,他想告诉她,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更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当他看到妻子那双充满了陌生与距离感的眼神时,任何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那颗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心,在面对这道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家庭难题时,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那场爭吵,最终以林婉的摔门而去,和白语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客厅里坐了一整夜而告终。
天亮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合作伙伴都感到震惊的决定——他將公司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都委託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副手,然后,他给自己放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
他回到了那个他早已阔別了许久的家。
他开始学著去弥补那些他曾经错过的时光。
他会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一样,每天准时地出现在女儿学校的门口,在无数个等待著接孩子的家长中间,耐心地等待著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会笨拙地跟著林婉一起在厨房里学习如何做她最喜欢吃的那道醋排骨,虽然他第一次的尝试就差点把整个厨房都给点燃。
他会在每个周末关掉所有的通讯设备,带著一家人去郊外的山里进行一次没有任何目的的远足。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试图去修復那道因为他的“缺席”而產生的裂痕。
林婉看著这个仿佛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丈夫,她心中的那份怨懟与失望在他那份充满了行动力的温柔之中一点一点地被融化。
在一个同样充满了阳光的午后,当白语正在阳台上笨拙地为她养的那些草草浇水时,林婉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欢迎回家。”她將脸颊贴在他那宽阔的后背上,轻声说道。
白语的身体微微一僵,隨即他放下了手中的水壶,转过身將这个他用尽一生去爱的女人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
五十岁之后,人生的脚步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牌大学。当白语和林婉在机场,看著那个曾经还需要他们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独自一人拖著巨大的行李箱,满怀著对未来的憧憬,一步三回头地向他们挥手告別。他们的心中充满了骄傲,也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失落。
送走了女儿,这个热闹了近二十年的家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又安静。
白语和林婉也终於从“父母”的角色之中重新地变回了“彼此”。
他们开始像年轻时那样,重新拾起了那些曾经因为生活的琐碎而被放下的爱好。
白语重新回到了那家市立图书馆,这一次,他不再是管理员,而是一名普通的志愿者。他会为那些前来借阅的孩子们讲述那些关於星辰大海的古老故事。
林婉也重新坐到了那架早已有些老旧的钢琴前,她那双虽然已经不再纤细但却依旧优雅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弹奏著那些属於他们青春的昨日之歌。
他们会一起去报名参加老年大学的书法班,然后像两个小学生一样互相嘲笑对方写的字有多么的丑。
他们会一起背上简单的行囊,去那些他们年轻时一直想去却又没有时间去的地方,进行一次又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们的头髮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风霜的顏色。他们的脸上也刻上了岁月留下的痕跡。
但他们那看向彼此的眼神却依旧像第一次在雨中相遇时那般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然而,岁月是最公平也是最残忍的神祇。它在赐予了你无数美好的同时,也终將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將你所珍视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收回。
六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白语的父亲,那个一向温和儒雅的学者,在一次普通的感冒之后引发了严重的心肺併发症,最终,在一个飘著雪的清晨安详地在睡梦中离世。
紧接著,不到半年,他的母亲,那个一生都充满了温柔与坚韧的女人,也因为过度的悲伤以及早已被病魔掏空了的身体追隨著丈夫的脚步溘然长逝。
父母的相继离世像两把重锤狠狠地击中了白语的心臟。
即使他早已推演过无数次这种必然会到来的“別离”。但是,当这一天真的降临时,那份源自於血脉深处的痛苦依旧让他这个早已看淡了世事的老人几近崩溃。
在父母的葬礼上他没有流一滴眼泪。他只是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石像,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著那两张在黑白相框里依旧微笑著的熟悉的脸。
他那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眸里流露出了孩童般的迷茫与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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