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记忆的盛宴(1/2)
那颗依旧在缓缓搏动的心臟与那两颗仿佛还倒映著死前最后惊恐的眼球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古典主义美感的静物写生。猩红色的酱汁在洁白的骨瓷餐盘上勾勒出优雅而又充满了嘲弄意味的纹,如同魔鬼在签订契约时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香气,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正从那颗心臟之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那不是单纯的食物的香气,而是直接作用於灵魂的“味道”。它像是一瓶由无数个浓缩了的“美好瞬间”所蒸馏出的香水,有初恋时那青涩的悸动,有功成名就时那意气风发的喜悦,有家庭团聚时那温暖的幸福……
这股香气似乎拥有魔力,它能精准地勾起你记忆中美好的那一部分,然后用近乎於强迫的方式让你產生无法抑制的“渴望”。
渴望去品尝它,渴望去占有它,渴望將这份“美好”彻底地融入自己的身体,仿佛只要吃下它,就能弥补自己过往所有的遗憾,就能获得永恆的极乐。
然而,白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他那被“摇篮”所修復並强化了的灵魂,如同一座被冰封了亿万年的寂静之海,任何试图在其表面掀起涟漪的情感诱惑最终都只会被那份极致的“虚无”所彻底地吞噬。
“呵……真是毫无美感的烹飪方式啊!”
一个充满了优雅与轻蔑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悠然响起。
下一秒,白语身旁的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盪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那片涟漪之中缓步走出,最终在他的身旁凝聚成形。
黑言身穿著一身剪裁得体的考究黑色燕尾服,苍白的皮肤在房间里那奢华的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反射著一层如同上等瓷器般的光晕。他那张俊美邪魅的脸上,此刻正带著一丝属於美食家在品尝到一份劣质菜餚时的失望与不悦。
自从白语的灵魂被“摇篮”彻底修復之后,他与黑言之间的共生关係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黑言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寄宿於他体內的梦魘,而是可以凭藉著白语那已经变得无比稳固的灵魂作为“锚点”,在现实世界中长时间地维持著自己的实体形態。
“真是令人作呕的创意。”黑言伸出戴著洁白丝质手套的右手,用近乎於嫌弃的姿態隔空点了点餐盘里那颗依旧在搏动的心臟,“將灵魂最珍贵的记忆与情感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进行榨取,然后像对待一块未经处理的生肉般隨意地摆放在盘子里。这已经不是烹飪了,这是对食材本身最大的褻瀆。”
他的出现让一直保持著完美微笑的服务生出现了瞬间的僵直,如同人偶般空洞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数据出错般的混乱与警惕。他那被设定好的程序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先生……这位是?”服务生的声音依旧甜美,但那份甜美之下却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僵硬。
“我的同伴。”白语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黑言却连看都懒得看那个服务生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件不值得他投入任何注意力的卑微陈设。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那两颗盛放在玻璃杯里的眼球之上。
“不过,这两颗『餐后甜点』倒还算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他用一种品鑑宝石般的口吻说道,“你看,它们的『成色』还算不错。里面所蕴含的,应该是某个艺术家在看到自己最完美的作品诞生时那瞬间的『顿悟』,以及某个赌徒在压上全部身家后开牌时的那份『宿命』。虽然同样被处理得很粗糙,但至少保留了一丝属於原材料本身的『灵性』。”
他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眸带著一丝玩味的笑意看向白语:“怎么样,我亲爱的小白语,面对这样一份为你精心准备的『记忆盛宴』,你打算如何享用?是选择那份充满了庸俗幸福味道的主菜,还是这两颗带著一丝悲剧美学的甜点?”
白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將自己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依旧保持著標准微笑的服务生。
“我似乎並没有点餐的习惯。”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琴弦,“而且,我对品尝別人的『回忆』没有任何兴趣。”
服务生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滯。他似乎没有预料到眼前的这个“贵宾”在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时竟然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
“可是,白先生……”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程序化的劝诱,“这並非是普通的回忆。这是我们酒店通过最先进的『记忆萃取』技术,从那些自愿选择在『极乐世界』里获得永恆幸福的客人的灵魂之中为您精心挑选出的最精华的部分。只要品尝它,您就能获得他们一生中最宝贵的经验与感悟,您能在一瞬间成为最顶级的艺术家、最精明的商人、最受人爱戴的领袖……您將……成为神。”
“神?”黑言听到这个词,忍不住发出一声充满了不屑的轻笑,“真是傲慢到可笑的定义。你们这些可悲的虫豸,只是窥探到了一丝属於更高维度存在的皮毛,便妄图用你们那贫乏的词汇去定义它的伟大。你们甚至连『规则』的门槛都尚未摸到,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论『神』的领域?”
“白先生,这位先生……”服务生的程序显然已经无法处理眼前这种超出了他理解范畴的对话,他脸上的微笑开始变得愈发僵硬,那双空洞的眼眸里闪烁起了危险的红色数据流,“这是酒店为您准备的『礼物』。根据酒店的规定,每一位收到『礼物』的客人都必须『享用』它。这是对酒店以及对这份『礼物』原主人最基本的『尊重』。”
他的语气依旧彬彬有礼,但那份礼貌之下却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冰冷意志。
“如果我不呢?”白语的眼眸微微一眯,一丝危险的光芒从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服务生的脸上完美的微笑终於彻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人偶般的绝对漠然。
“那么,根据规定……”他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从自己的身后那辆餐车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把闪烁著冰冷寒光的银质餐刀和餐叉,“我们將不得不……亲自『帮助』您来享用这份美味。”
伴隨著他的话语,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壁炉里那燃烧著的火焰猛地一滯,顏色从温暖的橘红色变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惨绿色。墙壁上那副画著中世纪贵妇人的古典油画,画中贵妇人脸上矜持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抹充满了恶意的诡异笑容。
这个由极致奢华所堆砌起来的“牢笼”终於在这一刻露出了它那隱藏在完美表象之下的狰狞獠牙。
一股庞大而又充满了诱惑性的精神威压从四面八方向著两人疯狂地挤压而来,似乎要將他们的意志彻底地碾碎,让他们变成和餐盘里那颗心臟一样任人宰割的“食材”。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人瞬间精神崩溃的恐怖威压,白语和黑言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真是……粗鲁的待客之道啊。”黑言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不存在丝毫褶皱的领结,“看来,这家酒店的主人並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待客之礼』。”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將白语完全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仅仅只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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