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哭泣的伤痕(1/2)

“咔嚓——”

伴隨著一声仿佛不堪重负的悲鸣,那台老旧的十六毫米胶片放映机內部的某个零件应声断裂。镜头里投射出的那道充满了噪点与绝望的光束,在墙壁上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如同一个耗尽了最后一口气的生命彻底熄灭。一缕带著塑料烧焦味的青烟从机器的散热口里裊裊升起,在这间死寂的档案室里勾勒出一缕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墓碑。

影像消失了,但那最后一声属於温茂然的那混杂著恐惧、不甘与疯狂的惨叫,却仿佛拥有了实体,依旧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反覆地迴荡,撞击著白语和陆月琦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耳膜。

真相有时候比最恐怖的谎言更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他们一直以为的“王”,那个构筑起这座巨大记忆囚笼的疯狂导演,实际上却只是第一个被自己亲手创造的舞台所吞噬的演员。他试图搭建一座能与“神”对话的通天之塔,却最终沦为了这座塔最底层的一块会哀嚎的砖石。

而那个在照片里看起来內向、怯懦,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实习护士瑶,那个被温茂然视为最理想的“初代连结者”的女孩,却在被“万首之塔”那更加宏大与古老的恶意污染之后,鳩占鹊巢,反客为主,成为了这座人间地狱真正的、唯一的、也是最隱秘的女主人。

陆月琦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恐怖的梦境——那个温柔地呼唤著她,引诱她“登上塔顶,成为永恆一部分”的女人声音。原来,那声音的主人,一直就潜藏在这座精神病院的最深处。她不仅仅是在梦里呼唤自己,她是在用这座巨大的记忆囚笼作为“饵料”,试图將自己这个新的“入梦者”也拖入她那早已不再属於人类的国度。

“呵……真是……一出充满了反转与背叛的戏剧啊。”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意识最深处悠然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不再是单纯的戏謔,而是带上了一丝真正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讚嘆,“弒主者,篡位者,被污染的圣女,被囚禁的暴君……这小小的舞台之上,竟然上演了如此经典的剧目。温茂然以为自己是普罗米修斯,妄图盗取神的火种,却不知道,他引来的火,早已將自己连同整个奥林匹斯山都烧成了灰烬。而那个被他选中的潘多拉,则打开了真正通往地狱的魔盒。美,太美了……这种由希望扭曲成的绝望,由救赎演化成的沉沦,才是我所追求的至高艺术。”

白语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那台已经报废的放映机,大脑在药物的麻痹效应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艰难运转著。

瑶是核心。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但她的“存在”形式是什么?她和那个在“里世界”追杀他们的、由无数眼球构成的“护士长”是什么关係?是主僕,还是……同一个存在的不同侧面?

更重要的是,阮博的笔记里提到,摧毁这个世界的关键在於找到“奇点”。温茂然以为奇点是那副壁画,但结果他自己却被困在了画里。那么,真正的奇点又在哪里?是瑶本身?还是说,是她与“万首之塔”建立连结的那一瞬间所產生的某个无法被磨灭的“精神坐標”?

无数的问题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毒蛇,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嘶咬、盘踞,让他那本就因为灵魂撕裂而剧痛不止的脑袋,几乎要炸裂开来。

就在这时,那阵从他们进入这条走廊开始,便一直从手术室里幽幽传出的充满了绝望与悔恨的女人哭泣声,仿佛感应到他们揭开了部分真相一般,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悽厉。

那哭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刮挠著档案室那扇厚重的铁门,也刮挠著两人的心臟。

“白语……”陆月琦的脸色愈发苍白,她下意识地向白语的身边又靠近了一些,“这个哭声……会不会……就是瑶?是她还没有被完全污染前,残留下来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猜测。一个被强大恶意所占据的躯壳里,是否还囚禁著那个属於人类的善良灵魂?

白语的眼神微微一凝。他想起了落水村的林生。那个被“山神”利用了百年怨念的男人,在他的意识最深处,依旧保留著对阿婉那份最纯粹的爱意。也正是那份爱意,最终成为了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如果……如果陆月琦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阵哭声,这个明显是陷阱的手术室,或许也同样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风险与机遇並存。”白语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態主动踏入一个恶魘在核心设下的陷阱,那无异於是自杀。”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刚才那番高强度的精神对抗和信息接收,让他体內的药物效果与灵魂的撕裂感同时加剧,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出现持续性的模糊和重影。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进行深度调息,否则他隨时都可能因为灵魂过载而彻底崩溃。

“那我们怎么办?”陆月琦焦急地问道。

“先离开这里。”白语做出了决断,“这个档案室已经暴露了。瑶……或者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很快就会做出反应。我们必须在『它』的包围圈形成前,找到一个新的藏身之处。”

他扶著桌子,艰难地站起身,每动一下,都感觉有无数根针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搅动。

陆月琦连忙上前扶住他,將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支撑著他大半的重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而且烫得惊人,那不是正常的体温,而是一种精神能量过度燃烧后產生的虚火。

他们没有再犹豫,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间藏著医院核心秘密的档案室,重新回到了那条阴冷破败的走廊上。

那女人的哭泣声依旧在他们耳边縈绕,像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他们没有回头,搀扶著彼此朝著走廊的另一端,那个未知的黑暗区域,踉踉蹌蹌地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像是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中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当白语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要被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所吞噬时,他们终於走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

尽头处是一道向下的楼梯。楼梯口没有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兽的嘴正等待著他们自投罗网。

“下面……会是什么地方?”陆月琦的声音里带著一丝颤抖。

“不知道。”白语的呼吸已经变得非常粗重,“但至少……暂时摆脱了那个哭声。”

他们顺著楼梯向下走去。楼梯是水泥的,台阶的边缘已经因为长年的潮湿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每一步都必须踩得小心翼翼。空气中那股福马林和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郁了,还混杂著一股类似於尸体腐烂的甜腻腥气。

这里很可能是医院的地下区域。太平间,或者……焚化炉?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比楼上更加狭窄压抑的地下通道。通道两侧不再是病房,而是一扇扇用来冷藏尸体的铁柜。有的柜门紧闭,有的则半开著,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托盘。

这里果然是太平间。

“找个地方……”白语的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让我……休息……一会儿……”

陆月琦不敢怠慢,她扶著白语,快速地扫视著四周。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位於最角落的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冷藏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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