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观察者与寻找者(1/2)

那两颗白色的药片如同两块沉入深海的顽石,正不遗余力地释放著它们冰冷的效力。一股混杂著化学药剂气息的麻痹感顺著白语的血液循环系统,缓慢而又坚定地向他的四肢百骸以及大脑中枢扩散。他的思维开始变得迟滯,像是在一锅粘稠的浆里艰难地游动,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出现轻微的重影和扭曲。

这是温茂然的“规则”在起作用。它试图用这种最直接的生理干预,来强制削弱他的意志,让他那份属於“白语”的自我认知,在这片由药物製造的迷雾中逐渐消融。

“真是麻烦的『debuff』啊。”黑言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耐烦的优雅,“这个世界的『园丁』,品味实在堪忧。比起用精妙的规则和悖论来编织陷阱,他似乎更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化学阉割。白语,如果你再不想点办法,我们这齣好不容易才拉开序幕的戏剧,恐怕就要因为主角的强制下线而提前散场了。”

白语强撑著愈发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扇名为“阳光之家”的暗红色大门前。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点”,在药效彻底发作前,儘可能多地收集关於这个世界的情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本就因药物而变得迟钝的神经,再次受到了一次强烈的衝击。

这是一个空旷的巨大活动室。但这里没有阳光,只有从天板上几盏昏暗的吊灯里投下的如同病变组织般令人不安的昏黄色光芒。空气中那股混杂著蜡笔、铁锈和血腥味的诡异气息,比之前在现实世界中闻到的更加浓郁鲜活。

墙壁上那些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涂鸦,此刻仿佛都拥有了生命。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刺眼的色块,像是在缓缓地蠕动、呼吸。画中那些没有五官的医生,咧著缝满针线的嘴,无声地嘲笑著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黑色的泪水正在不断地涌出。

整个房间,就是一个由孩童的恶梦实体化而成的展览馆。

而在这座恶梦展览馆里,生活著二十多个“病人”。

他们都穿著和白语一样的白色病號服,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正在进行著各自的“活动”。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瘦高的男人正蹲在积木池边,一遍又一遍地用积木堆叠著一座高塔。他的动作精准而又麻木,每一次都將塔堆到同样的高度,然后,在即將放上最后一块积木时,他会猛地伸出手,將整座塔推倒。积木“哗啦啦”地散落一地,而他则会再次陷入沉默,然后从第一块积木开始,重新重复这个过程。周而復始,永无止境。

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子前,一个女人正拿著一根红色的蜡笔,在一张画纸上疯狂地涂抹著。她的动作极快,力气极大,蜡笔在纸上发出“沙沙沙”的刺耳噪音。她画的不是任何具象的东西,只是一个又一个首尾相连、不断向內盘旋的漩涡,仿佛要將所有看到它的人的视线都吸进去。

还有一个小男孩,正坐在一辆生锈的玩具三轮车上,双脚离地,一动不动。他的头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歪向一边,嘴里一直在用极低的声音,重复著同一句话:“轮子……轮子为什么不转了……轮子为什么不转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卡在了某一帧画面的坏掉的录影带,永远地被囚禁在了自己记忆的最后一道执念里。

白语强忍著大脑中传来的阵阵眩晕,將自己偽装成和他们一样的呆滯模样,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缓缓地坐了下来。他需要观察,需要在这个看似混乱的场景中,找出其內在的“秩序”。

就在这时,一个穿著白色护士服,身材高挑,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端著放满了药杯的托盘从活动室的另一个门里走了进来。她的步伐沉稳而有力,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噠、噠、噠”的清脆声响,像是一台精准的节拍器。

她一出现,整个活动室里那原本就压抑的气氛,仿佛又凝固了几分。连那个正在疯狂画画的女人的“沙沙”声,都下意识地变轻了。

“护士长……”白语在心中默念著这个称谓。她显然是这里的直接管理者。

护士长走到那个正在堆积木的男人面前,將一杯盛著绿色粘稠液体的药杯递了过去,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十二號,休息一下,该吃药了。”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在麻木地堆叠著他的高塔。

护士长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她只是伸出手,在那座即將成型的高塔上轻轻一推。

“哗啦——”

高塔再次倒塌。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从梦中惊醒。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属於人类的痛苦与愤怒。

“不……我的塔……我的塔!”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伸出手想要去抢夺那些散落的积木。

护士长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她將那杯药举到他面前,声音提高了几分:“十二號,你想去『静思室』待一会儿吗?”

“静思室”三个字像是一句拥有魔力的咒语。男人那刚刚燃起的愤怒火焰,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的愤怒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不再反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乖乖地接过药杯,將那杯绿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喝下药后,他眼神里的最后一丝神采也消失了,重新变回了那个麻木的空壳,再次开始了他那永无止境的堆叠游戏。

白语將这一幕尽收眼底。

很显然,这座精神病院里存在著一套奖惩分明的“规则”。合作的病人可以在活动室里进行这些无意义的“自由活动”,而不合作的,则会被关进那个听起来就无比恐怖的“静思室”。

护士长如同一个巡视领地的女王,挨个为那些“病人”分发药物。她的行为精准、高效,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白语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避开下一次“餵药”,否则,他迟早会因为药物的累积效应而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他的目光开始在房间里游移,寻找著可能的线索和突破口。

他开始仔细地观察那些病人的行为。那个画漩涡的女人,那个念叨轮子的小男孩……他们的行为背后,是否也隱藏著什么信息?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个坐在最角落里的病人吸引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和其他病人不同,他没有进行任何“活动”。他只是抱著膝盖,將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绝望的雕塑。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烈的、拒绝与整个世界交流的孤绝气息,让他在一群行尸走肉中显得格外“另类”。

白语的药物眩晕感越来越强,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站起身,装作梦游般,一步一步地朝著那个年轻人挪了过去。

他走到年轻人身边缓缓地坐下。

年轻人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著那个自我封闭的姿势。

白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著。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年轻人身旁的地板。

在地板的灰尘中,他看到了一道用指甲刻画出来的极其隱晦的痕跡。

那痕跡的线条扭曲而又复杂,由许多不规则的线条交织而成,看起来既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又像一个扭曲的漩涡。

是“万首之塔”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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