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藏品目录与低语迴廊(1/2)

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戏剧化台词,他走到茶几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然后才在黑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需要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让自己好不容易放鬆下来了精神,重新回归绝对的冷静。

“『界隙之门』、『访客』,”白语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这些名词在调查局的资料库里没有任何记录。”

“当然没有。”黑言轻笑起来,笑声低沉而优雅,仿佛在嘲笑一个天真的问题,“凡人的档案馆,怎么会收录神祇的草稿?调查局所对抗的『恶魘』,不过是人类自身恐惧与绝望情绪在现实维度这块画布上投下的骯脏倒影。它们虽然危险,但终究与你们同源,有跡可循,也有『规则』可依。”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著日记本封面上那个烙印的漩涡状眼睛。

“但这些『访客』……它们不同。”黑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陶醉,“它们来自於维度的裂隙,是逻辑的废墟中诞生的孤魂,是宇宙在构筑秩序时,被遗忘或拋弃的边角料。它们不是恐惧的產物,它们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存在。没有规则,只有本能。吞噬、模仿、融合……多么纯粹,多么自由的艺术形式。”

白语的眼神微微一凝。

黑言的话,为他揭示了一个比“恶魘”更加混乱无序的恐怖领域。恶魘尚有规则可以解析,尚有核心可以击破。但这些所谓的“访客”,如果真的只遵循本能,那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法预测的灾难。

“这个凡人,”黑言晃了晃手中的日记,“他想做的,是绕开你们这些『世界警察』所管辖的常规通道,直接在自家后院的墙上凿个洞,偷窥隔壁那片混沌的原始森林。他很幸运,也更不幸。幸运的是,他真的凿开了;不幸的是,森林里的东西也看到了他。”

“他的目的是什么?”白语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一个普通人,哪怕是知识渊博的学者,究竟是何等的执念,才会驱使他去触碰如此禁忌的领域?

黑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將日记翻到了中间某一页,然后像递送一份菜单般,將它悬浮在白语面前。

“自己看吧。答案,很多时候比起问题本身要无趣得多。”

那一页的字跡,比之前的要潦草、急切得多,仿佛书写者正处於一种极度激动与痛苦交织的情绪中。

“三月十七,晴。她离开我已经三年了。他们都说,人死如灯灭,让我节哀。可笑!他们不懂,我的世界从三年前就已经熄灭了。所有的光,都隨著她一起被埋进了那冰冷的土里。”

“三月二十日,雨。我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古籍,从《山海异志》到西方的《所罗门之钥》,从东方的扶乩问卜到尼罗河畔的亡者之书……全都是谎言!欺骗!它们只能召唤来一些可悲的、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能量聚合体,它们根本不是『灵魂』!”

“四月初一,雷。我找到了……在一个土著部落的口述神话里,我找到了关於『门』的描述。他们称之为『通往万物归寂之海的裂口』。他们敬畏它,恐惧它,每年都要用最隆重的祭祀去安抚它。他们错了……那不是终点,那是另一个起点!神话里提到,曾有『上宾』自门內走出,『上宾』能『赋予枯木新生,令顽石言语』!”

“……原来如此。”白语低声自语。

不是为了力量,也不是为了永生。只是一个悲伤的人,在用尽了世间所有的方法后,最终试图向恶魔討要一笔能够令他得到想要结果的交易。

“看,多美的动机,多拙劣的手法。”黑言收回了日记,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他以为自己是在向一位仁慈的『神明』祈祷,却不知道他那悲伤的呼唤,在裂隙的另一端听起来,就像是受伤流血的幼兽发出的哀鸣。那只会吸引来飢饿的猎食者。”

白语沉默了。他想起了落水村的林生与阿婉。同样是源於爱与失去的执念,却最终都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在这些超越理解的存在面前,似乎总会扭曲成最致命的毒药。

他站起身,从黑言手中接过了那本日记。入手的感觉冰冷而沉重,仿佛握著的不是纸张,而是一个人沉甸甸的绝望。

“这东西我需要带去一个地方。”白语说道。

“图书馆?”黑言的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微笑,“也好。去吧,去你那座由钢铁和纸张堆砌起来的『圣殿』里,看看你那些前人留下的被墨水封存的恐惧能否给你答案。我会欣赏你接下来的表演。”

黑言的身影缓缓变淡,最终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黑烟,重新没入了白语的身体。那感觉就像一块冰重新沉入了深海,带来一阵短暂的寒意后便再无声息。

没有再犹豫,白语拿起日记,转身离开了宿舍。

……

恶梦调查局的图书馆,一如既往的宏大而静謐。

白语穿行在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之间,这些由特殊合金打造的书架如同一支支沉默的军队,守护著人类有史以来,所有关於“理智”与“非理智”的知识。空气中瀰漫著古老纸张和消毒水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

他没有去文学区,而是径直走向了图书馆的最深处——非公开资料阅览室。

这里需要a级以上的权限才能进入。房间不大,只有几台內嵌在墙壁里的巨大终端。白语將自己的身份卡插入卡槽,一道柔和的蓝光扫描过他的虹膜,终端屏幕隨之亮起,显示出调查局那简洁而肃穆的徽標。

他將那本牛皮日记放在操作台上,终端的扫描探头自动伸出,开始对日记本的材质、墨水成分、以及封面和內页上的所有符號进行高精度扫描和数据化。

白语的十指在虚擬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著,他输入的不是完整的词汇,而是一些概念性的关键词。

【维度裂隙】

【非標准恶魘实体】

【召唤仪式失控】

【结构性污染源】

以及,他將日记封面上那个“漩涡之眼”的符號,手动描绘进了搜索栏。

庞大的资料库开始飞速运转,无数条信息流在屏幕上如瀑布般划过。绝大多数都被標记为“不相关”或“低关联性”。但很快,系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滴”声,几条被標记为深红色的加密文件被筛选了出来。

白语点开了第一份。

【档案编號:73-k-04】

【事件代號:镜屋】

【威胁等级:a+(评估中)】

【摘要:……目標通过某种未知媒介,与一『镜面实体』建立连接。实体无固定形態,能完美复製並『吞噬』目標的镜像。在持续十三天后,目標所在地半径五十米范围內所有镜面物体(包括玻璃、水面、金属反光面)均被同化为『入口』。最终,目標於自家浴室的镜子前……失踪。现场未发现任何搏斗痕跡,仅在镜面上残留大量无法分析的生物粘液……】

白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点开第二份档案。

【档案编號:91-g-11】

【事件代號:窃语者】

【威胁等级:s(已封存)】

【摘要:……一名语言学家在研究某种已几乎绝跡的古代楔形文字时,无意中拼凑出了一段『祷文』。该祷文不產生任何可观测的能量波动,但能直接作用於概念层面。首次诵读后,目標开始出现幻听,声称能听到『星星的交谈声』。七日后,目標彻底失语,其所有发声行为均被一种无法识別且由纯粹杂音构成的『语言』所替代。该『语言』具有高度污染特性……后续处理记录[已加密]……】

这些档案记录的事件与他处理过的任何恶魘事件都截然不同。它们没有明確的“规则”,更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单向侵蚀。就像水滴入海绵,悄无声息,但最终会彻底浸透。

他继续往下翻,终於,他的目光停在了最后一份档案上。这份档案的加密等级是前所未有的——【绝密·Ω】。

【档案编號:04-Ω-01】

【事件代號:巴別塔】

【摘要:[数据刪除]……[数据刪除]……该实体被命名为『万首之塔』,其存在形式为一种『结构性概念』的集合体。它没有意志,只有『增殖』与『堆叠』的本能。任何试图理解、描绘、记录其存在的行为,都会被其视为『邀请』,並成为其『结构』的一部分……[数据刪除]……三名s级调查员……[数据刪除]……最终处理方案:概念性遗忘协议……】

看到“万首之塔”这个名字的瞬间,白语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立刻低头看向操作台上那本日记的某一页。那一页没有文字,只有陆月琦外公用颤抖的笔触所画下的那座由无数扭曲的手臂和眼睛堆叠而成的诡异高塔。

两者竟是惊人地相似。

就在这时,阅览室里那柔和的照明灯,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滋……”

一声微弱的电流声响起,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但白语的后颈汗毛却在这一刻根根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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