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纸人引路(1/2)

白语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安牧那张总是如刀削般坚毅的脸庞,第一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怒意。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

“胡闹!”他低吼道,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白语,“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处於最高优先级的强制休养期!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不清楚吗?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我很清楚。”白语平静地迎著队长的怒火,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正因为清楚,我才必须去。”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全息投影上那张诡异的纸人送亲照片。

“队长,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明白。规则扭曲恶魘,而且是根植於古老民俗和集体恐惧的高阶类型。它的核心不是能量强度,而是『规则』本身。常规的物理驱逐和能量对抗对它的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会触发更危险的死亡规则。想要破局,必须有人能深入规则的核心,理解它,甚至……利用它。”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又回到了安牧的脸上。

“在恶梦调查局,论对『规则』的亲和力和解析能力,没有人比我更合適。或者说,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適。”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的很轻。但在场的莫飞和兰策都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他和他体內的那个恐怖梦魘——黑言。

莫飞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短髮,一张脸上写满了矛盾和担忧。他想衝上去把白语按回休息室,但他也知道,白语说的是事实。面对这种诡异的东西,他那一身引以为傲的蛮力,可能连轿的帘子都掀不开。

“老白……”他艰涩地开口,“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使用的。”白语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直沉默不语的兰策,此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镜片反射著屏幕上不祥的红光。他调出了另一组数据,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

“队长,根据现有情报进行初步建模分析。目標恶魘危险等级暂定为『灾难级』。若派遣常规a级小队进入,在无法解析核心规则的前提下,任务成功率为……百分之一点七,队员生存率低於百分之五。但如果……”

兰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白语,眼神复杂。

“如果白语作为规则解析核心加入行动,根据他过往处理类似事件的数据,任务成功率將提升至百分之四十三,小队生存率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五。”

冰冷的数据,往往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百分之四十三的成功率依旧低得可怕,但相比於那绝望的百分之一点七,这已经是天壤之別。这意味著,白语的加入,是將整个小队从“必死”的深渊边缘,拉回到了“或许能活下来”的悬崖上。

安牧的拳头握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当然知道这些,他只是……无法轻易地將自己最得力、也最让他放心不下的队员,再一次推向破碎的边缘。一年前的那一幕,至今仍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噩梦。

白语看著他,忽然放缓了语气:“队长,我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次任务,你们需要我。”

会议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眾人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安牧缓缓地鬆开了紧握的拳头,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身为指挥官的决断。

“兰策。”

“在。”

“將白语列入行动名单。行动小队成员:我、白语、莫飞、兰策。其余人员负责外围封锁与后勤支援。”

“是!”

“莫飞。”

“到!”

“去装备库,领取『镇魂』套装和最高级別的『清醒剂』。所有人的装备都做双重检查,我不希望在关键时刻出任何岔子。”

“明白!”莫飞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仿佛想用行动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白语。”

“在。”

安牧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份力量沉重无比。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盯著白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活著回来。这是命令。”

“……是。”白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任务就此敲定。

半小时后,调查局地下的专用出动口,气氛肃杀。

四人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特製作战服,材质轻便而坚韧,上面附著著微弱的能量纹路,能最大限度地隔绝恶魘的精神侵蚀。莫飞背著一个巨大的装备箱,里面是各种用途的重型装备,他的腰间还掛著两把他惯用的高周波战斧。兰策则调试著手腕上的一个精密仪器,那是最新型號的“规则波动探测仪”,能够初步感应和分析规则恶魘的力量场。安牧正在做最后的通讯確认,他的神情已经恢復了古井无波的冷静。

白语站在一旁,只是简单地在腰后插了一把特製的短刀。那刀的刀鞘和刀柄都是由一种名为“静心木”的材料製成,能安抚使用者的精神。除此之外,他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危险的武器。

他能感觉到,体內的黑言因为即將到来的“盛宴”而兴奋地低语著,那是一种混杂著残忍、期待与艺术家即將欣赏杰作时的愉悦。

“真是迫不及待了呢,我亲爱的小白语。这种根植於古老愚昧中的集体恐惧,往往能孕育出最扭曲、最美味的『规则』。不知道將它撕碎的时候,会发出怎样悦耳的悲鸣?”

白语没有理会它的低语,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出动口外那深邃的黑暗。一辆黑色的、经过特殊改装的装甲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出发。”安牧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四人依次登车。车门关闭,隔绝了基地內明亮的光线。车內只有仪錶盘散发著幽幽的绿光,映著每个人凝重的脸。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越野车猛地冲入黑暗的隧道中,向著地面疾驰而去。

车辆驶出调查局的秘密出口,匯入了深夜城市的车流。窗外,霓虹闪烁,高楼林立,一片和平繁华的景象。那些生活在灯火中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就在此刻,有一辆不起眼的车,正载著四名守护者,奔赴一场足以顛覆现实的、无声的战爭。

越野车一路向南,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囂。路灯变得稀疏,高楼被低矮的平房和连绵的田野所取代。最后,车辆驶离了公路,拐上了一条崎嶇不平的山路。空气中开始瀰漫起一股潮湿的、混合著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

“我们已经进入目標区域外围。”兰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內响起,“从现在开始,通讯可能会受到干扰。所有人的精神稳定环,启动。”

四人不约而同地按下了脖颈处一个金属环上的按钮,一阵微弱的清凉感瞬间传遍全身,抵御著来自外界的无形侵蚀。

车辆在山路上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安牧猛地踩下了剎车。

“停下。”

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只见原本应该继续向前的山路,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红色雾气所笼罩。那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翻滚著,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液,將前方的一切都彻底吞噬。在红雾的边缘,歪歪斜斜地立著一块古旧的石碑,上面用早已褪色的硃砂,刻著三个大字。

落水村。

“……我们到了。”莫飞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悽厉哀怨的嗩吶声,仿佛穿透了车厢的隔音层,悠悠地从那片血色浓雾中,飘了出来。

那嗩吶声初听时还很遥远,像是山谷间的风声呜咽,但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清晰了许多。它吹奏的不是任何人们熟悉的曲调,那旋律高亢时如厉鬼尖啸,能刺穿耳膜,直抵灵魂深处;低回时又如怨妇夜哭,缠绵悱惻,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更诡异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竟被完美地糅合在同一段旋律里,形成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扭曲的和谐。

“下车。”安牧的声音沉稳如常,他率先推开车门,一股冰冷潮湿的空气立刻灌了进来,其中夹杂著浓郁的铁锈味,像是置身於一个久未开启的屠宰场。

三人紧隨其后。当他们全部站定在石碑前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这片红雾的压迫感。它不像普通的雾气那样飘渺,而是如同实质的墙壁,缓缓地、带著一种不祥的节奏在蠕动。车灯的光柱照射在上面,非但没能穿透,反而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

“兰策,数据。”安牧下令道。

兰策抬起手腕,看著那个精密的“规则波动探测仪”,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读数混乱。队长,仪器显示这里的空间参数、能量指数、甚至时间流速都在进行毫无规律的剧烈跳变。这就像……把仪器扔进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搅拌机里。我无法获取任何有效数据。”

“也就是说,我们成瞎子了?”莫飞握紧了腰间的战斧,警惕地环顾四周。那嗩吶声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耳朵,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烦意乱,血液的流速都似乎加快了。

“不只是瞎子。”白语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块石碑,也没有去看那翻滚的红雾,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倾听著什么。

“这雾……在『邀请』我们。”

“邀请?这他妈是鸿门宴吧!”莫飞啐了一口。

“呵……多么粗俗的比喻。”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脑海中慵懒地响起,带著一丝欣赏的腔调,“这可比凡人的宴席要高雅得多。你感觉不到吗,我亲爱的小白语?这雾气中的每一个微粒,都在低声吟唱著『规则』的诗篇。它们在说:『进来吧,遵守我的礼仪,否则,就成为我的一部分』。多么……彬彬有礼的威胁。”

安牧看向白语,用眼神询问。

白语睁开眼,点了点头:“我们没有別的选择只能进去。但是从踏入红雾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小心。在这里,现实的逻辑已经不再適用。”

“全员准备。”安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保持队形,我打头,莫飞断后,白语和兰策在中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擅自行动。”

“是!”

四人呈菱形战术队列,一步步地走向那片如同活物般的血色浓雾。

当安牧的作战靴踏入红雾范围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而粘稠的薄膜。眼前的景象並没有立刻变化,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身后的越野车和来时的山路,在几个呼吸间便被浓雾彻底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被彻底隔绝了。

那悽厉的嗩吶声在进入雾中的瞬间,音量陡然放大了数倍,不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吹鼓手,正贴著他们的耳膜疯狂吹奏。莫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节奏都快要被那诡异的曲调所同化。兰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手腕上的探测仪屏幕上,已经只剩下一片刺眼的雪。

只有白语,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在黑言的力量庇护下,这些精神层面的直接衝击对他影响甚微。他更在意的,是这雾中蕴含的“规则”。

“它们在剥离我们的方向感。”白语轻声提醒道,“別相信眼睛,跟著我的脚步。”

他说著,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路径。安牧等人立刻收敛心神,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在这片被规则扭曲的空间里,白语的感知,远比任何高科技仪器都更可靠。

他们在红雾中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小时。在这里,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不清。终於,前方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些,隱约能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

也就在这时,嗩吶声变得更加高亢,仿佛在宣告著什么。

紧接著,一阵整齐划一的、纸张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隱蔽!”安牧立刻打出手势。

四人迅速闪到一棵同样被红雾笼罩的、看不清样貌的枯树后,屏住了呼吸。

一队诡异的行列,缓缓地从他们前方的浓雾中“走”了出来。

那正是他们在照片上看到过的送亲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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