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事故处理(2/2)

“我去!“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朱慧勇转头,看见一个身材瘦高的消防员正利落地检查装备。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坚定。

“苟志国,你才来队里三个月...“队长有些犹豫。

“我体型最小,最適合钻狭窄空间。“名叫苟志国的年轻人已经戴好了面罩,“我父亲也是消防员,我知道该怎么做。“

队长最终点头同意。朱慧勇看著三个消防员系好安全绳,消失在热风炉黑洞洞的人孔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於,安全绳动了。外面的人立即开始拉拽。第一个被拖出来的是昏迷的於强,然后是另外两名工人。当苟志国被拉出来时,他的面罩已经脱落,脸色发青,嘴唇呈现出可怕的紫色。

“快!氧气!“队长大喊,但已经太迟了。医护人员確认,三名工人中两人已经死亡,包括那个叫於强的新人。而消防员苟志国,在救出最后一人后因面罩脱落吸入过量煤气,抢救无效牺牲。

朱慧勇站在急救车旁,看著三具被白布覆盖的遗体,胃里翻江倒海。那个叫於强的年轻人,不久前还靦腆地对他笑;那个消防员苟志国,本可以等煤气浓度降低再进去,却选择了冒险救人。

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离开了那该死的十分钟。

事故调查持续了两周。最终报告认定这是一起安全责任事故,直接原因就是朱慧勇的擅自脱岗。报告冰冷的文字无法描述那天的惨状,也无法衡量三个家庭的破碎。

处理结果很快公布:朱慧勇开除出厂;现场生產负责人杨勇待岗3个月,培训后上岗,三年內不得从事工程现场负责人工作;筑炉队队长等三人记大过处分,降薪一级;副总邓旭红严重警告处分,降薪一级,三年內不得提拔;机动部副部长贾国昌及炼铁厂设备副厂长警告处理,罚款。

而消防员苟志国明,被追认为党员和烈士。

苟志国烈士的追悼会上,朱慧勇站在最后一排。他看见苟志国的父亲——一位退休消防员接过儿子的烈士证书,腰板挺得笔直,眼泪却无声地流下。朱慧勇想上前道歉,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追悼会结束后,朱慧勇在公墓待到天黑。他站在苟志国的墓碑前,看著照片上年轻人灿烂的笑容,终於崩溃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他反覆说著,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丝愧疚。

第二天,朱慧勇去了消防队。他请求见队长,表示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队长看了他很久,最后说:“苟志国生前在资助两个山区孩子上学,如果你真想做什么...“

朱慧勇接过了这个责任。

紧接而来的“检修总结表彰大会”,主会场里暖风和掌声一併流淌。灯光雪亮,掌声热烈。分管设备的谢副总满面春风,用力握住郑仲平粗糙的手,感谢达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勇担重任、保障全局。

一张写著奖励金额的支票被郑重地交到郑仲平手中,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著纸张特有的、近乎刺眼的光泽。然而郑仲平的手却像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僵硬沉重。郑仲平看著,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那支票表面的光,似乎能烫伤目光。

当天的厂报头版,刊载了谢副总的大幅讲话照,以及一篇题为《齐心协力克难关检修战场奏凯歌》的长篇通讯稿。照片上,领导们笑容满面;黑白的铅字里,充满了钢铁意志与胜利的宣告。

只有在一个不起眼的內版角落,登著几行简洁得近乎残酷的讣告通知。名字,日期,冰冷的黑色铅字框,宛如一个个缩小了的、沉重的棺槨。

喧囂尘埃落定,郑仲平独自去了一趟热风炉群。夕阳的金辉温柔又冷酷地泼洒在巨大的、沉默的钢铁设备上,早已看不出曾吞噬过生命的凶险痕跡。他走到那个夺走三条人命的检修入口,静静站了很久。风从管道缝隙间穿过,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呜咽。

不远处,一簇不知名的暗黄色野从冰冷的钢铁管道旁倔强地钻出,在残雪消融的湿黑泥土上,微微晃动。

这巨大的锅炉重又燃起火舌,烧得人心底滚烫,唯有生死二字,比这钢铁还硬,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