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活没有假如（2/2）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餚，三代人围坐在一起，觥筹交错间，话题从工作到家庭，从国內形势到国际新闻，热闹非凡。郑仲平注意到外公虽然话不多，但一直在默默观察著每个人，尤其是二舅。
饭后，女眷们收拾碗筷，男人们喝茶聊天。外公突然对郑仲平说：“仲平，来我房里坐坐。“
郑仲平跟著外公走进那间朝南的小房间，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西面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从古籍到现代文学，从工程技术到歷史哲学，应有尽有。这这是睡房兼书房，在一个农家，是很难有的现象。
小时候，一到外公家，郑仲平就喜欢钻进外公房间，翻书看。
外公让郑仲平坐在书桌旁的藤椅上，自己则坐在床沿。阳光透过粘著毛边纸的窗户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套书，我很喜欢。“外公指了指桌上那套《资治通鑑》，“你知道为什么吗？“
郑仲平摇摇头：“您从小就爱看书。“
“不只是爱看，“外公的眼神变得深邃，“在那个年代，知识是救命的稻草。我上大学时，正值抗战，我们带著书隨著学校逃难。“
郑仲平静静地听著，外公很少谈起这些往事。
“你二舅啊，“外公突然话锋一转，“太像年轻时的我了，固执，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二舅在缅北的工程...“
“风险太大。“外公摇摇头，“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但他不听。仲平，你脑子活，有机会劝劝他。“
郑仲平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正说著，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二舅探头进来：“爸，仲平，聊什么呢这么神秘？“
“正说你呢，“外公笑了笑，“进来吧。“
二舅走进来，隨手带上门。房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但气氛却更加温暖了。
“二舅，“郑仲平决定开门见山，“听说您在缅北的工程不太顺利，是吧？“
二舅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苦笑：“消息传得挺快啊，是有点麻烦。前面那段路没攒钱，给大企业和当地攒了吆喝，本来想著接下来那段路，两边的木材又大又多，肯定能够回钱了吧，但当地政策变了，手续一直批不下来，设备都閒置著。“
“那您这样，还是亏钱呀。我有个建议，“郑仲平坐直身体，“您把挖机和推土机那些设备拖回来吧，我按市场价收购。“
二舅明显愣了一下：“你要那些设备干什么？“
“现在钢的技改任务越来越多，大型机械不够，我想成立一家机械租赁公司，正好需要这些设备。“郑仲平解释道，“与其让它们在国外閒置生锈，不如运回来，卖给我哦也可以，我们合伙也可以。“
“不行，“二舅打断他，“手续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工程一开工，这些设备都是钱啊！“
“二舅，“郑仲平放慢语速，“我查过缅北那边的情况，政局不稳，政策朝令夕改。您投进去的钱已经不少了，再拖下去...“
“你懂什么！“二舅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在那边经营了三年，人脉关係都有，就差临门一脚了！“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外公皱起眉头，但没有立即插话。
郑仲平深吸一口气，儘量保持冷静：“二舅，我不是质疑您的能力。但做生意要懂得及时止损，顺势而为。您算过没有，设备閒置每天的折旧费、保管费，再加上人员工资，那得要多少？“
“够了！“二舅猛地站起来，“我的事不用你管！“
“世华！“外公终於开口，声音不大但充满威严，“坐下。“
二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坐了回去，但脸色依然难看。
“仲平是好意，“外公缓缓说道，“你们都是生意人，可以好好谈，不要动气。“
郑仲平感激地看了外公一眼，继续说道：“二舅，我不是要占您便宜。设备我可以按市场价的八折收购，您至少能收回大部分成本。如果您愿意，我还可以聘请您做技术顾问，工资从优。或者，我出一般的设备钱给您，和我一起做，成立公司，你负责经营管理，我负责拉业务。“
二舅的表情鬆动了一些，但依然倔强：“我在那边投入了那么多心血...“
“心血不能当饭吃，“郑仲平轻声说，“及时止损也是一种智慧。“
外公点点头：“世华，仲平说得有道理。你年纪也不小了，何必在那么远的地方折腾？回来吧，家里人都惦记著你。还有，沪昆线听说要修复线，你大哥说的，他是支书，信息应该灵通些。你想，在我们村就有近三公里，大部分都是填方挖方，得要多少机械？“
二舅的目光在外公和郑仲平之间游移，最终长嘆一口气：“让我想想...这事没那么简单。“
“当然，“郑仲平见好就收，“您慢慢考虑。如果需要，我可以帮您联繫运输公司，保证设备安全运回来。“
外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了，正事谈完了。仲平，给我讲讲这套《资治通鑑》的版本吧。“
话题就这样被巧妙地转移了。郑仲平知道，二舅虽然嘴上强硬，但心里已经开始动摇。这次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阳光渐渐西斜，书房里的光影也隨之移动。三代人围坐在一起，谈论著歷史、商业和人生，窗外的鞭炮声时远时近，仿佛在为这场难得的谈心伴凑。
郑仲平看著外公和二舅，心中感慨：外公是三十年代的大学生，参加过壮省的抗日学生兵，后来还做过铁道部门的测量工程师，技术主管。假如外公积极一点，落实政策，那么二舅黄世华可能就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也不会去国外淘金。
可惜，生活没有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