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蛛网(4000)(2/2)
那根丝线,再次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反馈。
不是震动,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位移”。
陆安能“感觉”到,那片瓦片,正被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缓慢而又稳定的速度,向上平移了半分。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瓦片摩擦的声响。这需要对力道何等精准的控制!
一缕比周围夜色更深沉的黑暗,从那瓦片的缝隙中,缓缓地“流”了进来。
那並非光影的变化,而是一种气息上的改变。
紧接著,一道瘦长的黑影,如同一滴融入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从那缝隙中垂降而下。
他没有藉助任何绳索,身体在空中违反常理地停滯了一瞬,然后,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停尸房的地面上。
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陆安隱藏在角落的阴影里,透过杂物的缝隙,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甚至无法判断对方的穿著和样貌,只能感觉到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如同毒蛇般危险的男人。
那人,正是影蛇。
影蛇落地之后,並没有立刻走向作为目標的尸体。
他像一尊石像,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一动不动。
陆安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探查著这间屋子。
果然,陆安布下的蛛网,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那是影蛇散发出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探查性法力,如同蝙蝠的回声定位,扫过整个房间。
他腰间悬掛的一枚古朴铜钱,微微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这是探查魂魄类陷阱的法器,毫无反应。
他又从袖中弹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无风自燃,化为一缕青烟,在房间里盘旋了一圈后,便彻底消散。
这是探查阵法类陷阱的符籙,同样毫无反应。
陆安的傀儡线,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力驱动的、近乎於“物理”层面的造物。
它没有怨气,没有阴气,更没有阵法波动。只要不触碰到它,任凭你法术通玄,也无法发现这张已经悄然布下的天罗地网。
做完这一切,影蛇似乎终於放下了心。
他相信,这间停尸房除了本身阴气重点,没有任何人为布置的陷阱。
那个小小的仵作,或许真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只是个有点特殊天赋的凡人而已。
他开始移动了。
他的脚步,轻得像猫。
陆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影蛇的脚,轻轻地踏过了他布置在地面上的一根傀儡线。
那根丝线,只是微微下沉了一点距离,便恢復了原状。
影蛇毫无察觉。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身体侧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根悬於半空的丝线。
这不是他发现了,纯粹是巧合与他那敏感的直觉。
陆安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就像一场最顶级的博弈。一方在明处,小心翼翼地拆解著想像中的炸弹;
另一方在暗处,紧张地注视著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自己布下的、那根真正致命的引线。
终於,影蛇来到了木板床前。
他离那具“诱饵”,只剩下一步之遥。
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再次仔细地打量著尸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与“豹子钱”同出一源的“焦热之煞”,正盘踞在尸体的心脉之中,如同一条沉睡的火蛇。
他又看到了那些被陆安“发现”的、诡异的针孔。他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在其中一个针孔上轻轻按压了一下。
“手法很奇特,像是某种失传的巫蛊之术。”
他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为了进一步確认,他必须取得样本。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柄薄如蝉翼、通体漆黑的骨刃。
他握住刀,缓缓地、朝著尸体的后腰位置切了下去。
那里,肌肉最厚实,最能保留能量的痕跡。
也正是陆安埋下“鱼鉤”的地方。
在影蛇的骨刃,切开皮肤,触碰到那根被陆安深埋於肌肉之中的、微不足道的黑色缝线的瞬间——
“就是现在!”
陆安隱藏在角落,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轰然爆发!
他的目標,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寄生”!
那根深埋於尸体中的缝线,在接触到影蛇那带有法力的骨刃时,瞬间融化,化为了一股比尘埃还要微小、几乎等同於“意念”本身的、陆安的本源精神力印记。
这股印记,顺著骨刃,又通过影蛇的手套,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印”在了影蛇的手上!
影蛇的手,猛地一顿。
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被静电刺了一下般的异样感。
他立刻停下动作,警惕地扫视四周,法力自体內勃发,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突袭。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停尸房內,依旧是一片死寂。
“是尸体內残余的煞气反噬吗?”影蛇皱了皱眉,最终將那丝异样,归咎於尸体本身。
他迅速地切下了一小块组织样本,用一个玉盒封好。
然后,他再也没有丝毫停留,身形一晃,如同一缕青烟,原路返回,从屋顶的缝隙中悄然离去,並將那片瓦片完美地復原。
整个停尸房,再次恢復了绝对的寂静。
陆安在角落里,又等了足足一刻钟,直到他蛛网上的所有“涟漪”都彻底平息后,才敢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慢慢地从阴影中站起,只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四肢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而有些发软。
他贏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战,他赌贏了。
他缓缓抬起手,闭上眼睛。在他的感知中,一个极其微弱、极其模糊,仿佛隨时都会断裂的“信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精神世界里。
那个信標,正在快速地远离县衙,朝著城南的方向移动。
他不知道影蛇的巢穴在哪里。
但他手中的“鱼线”,已经牢牢地掛在了那条上鉤的、最凶猛的鱼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