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半年又四载(2/2)

不过蒙学中还有个人陪著他,那就是小胖子张文涛。

这几年下来,他变得更胖了,中间无数次他的祖母和母亲要他减肥,但是都以失败告终。

此刻,他正眯缝著眼,胖乎乎的手指在书页上装模作样地点著,口中念念有词:“梁唐晋,及汉周,称五代,皆有由……” 桌案下,另一只手却灵活地探入暗袋,捻起一块酥油点心,飞快地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地蠕动,还不忘用书册遮掩。

赵夫子踱步进来,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张文涛那点小动作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夫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径直绕过这个小胖子。

五年了,他早已学会对这块“顽石”选择性失明,將全副心力放在了王明远身上。

夫子停在王明远的书案前。

四年过去,少年长高了很多。此刻脊背挺直如青松,正凝神悬腕,笔走龙蛇。

墨已经是不错的的松烟,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沉稳的乌光。

笔锋或藏或露,或顿或提,点画间竟隱隱透出超越年龄的筋骨与气韵。

令夫子惊异的是他笔下那份“老成”。

那绝非仅仅模仿其形,其运笔的力道、结字的疏密、行气的贯通,竟似融合了数家之长。

有些笔意古朴奇崛,连夫子都觉陌生,他从未见过。

王明远心知肚明,这是前世临摹的顏筋柳骨、欧褚风神,甚至当今从未见过的各种大家的字帖一步步积累的,他前世就是个书法爱好者,平时没事就喜欢练练书法,临摹字帖,这世终於发扬光大了。

而且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鸡鸣即起,就开始练字,然后就是背书学习。

方在这短短几年,就在这书法一道上小有成绩。赵夫子也感觉王明远的字已经远胜於他了。

此刻赵夫子没有说话,枯瘦的手指却点向王明远案头摊开的《大学章句》中一行:“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明远,此句何解?”

王明远搁笔,略一沉吟,声音清朗:“回夫子,此言修身之本在於端正心念。若心被愤怒、恐惧、偏好、忧患等情绪所扰,则如明镜蒙尘,失其本真,身亦隨之偏倚,难言修身。故欲修身,必先澄心涤虑,使心归於中正平和。”

夫子頷首,目光更深邃,拋出一个更犀利的问题:“若以此理印证於策论,论及『为官者当如何处断讼狱冤情?』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四者,何者为最害?又当如何持守此『正心』?”

这已远远超纲,直指经世致用与心性修养的交融。

王明远眉峰微蹙,片刻后答道:“学生以为,四者之中,『好乐』与『忧患』或为最害。『忿懥』、『恐惧』或显於外,易被察觉克制。而『好乐』(私心偏好)与『忧患』(患得患失)则如附骨之疽,潜藏於心,易使人徇私枉法或畏首畏尾。为官者断狱,当如明镜悬堂,照见本真。”

字字鏗鏘,如金石坠地。

不仅深諳经义,更能切中时弊,剖析人性幽微,更提出了切实的持心之法。

赵文启望著弟子那双清澈却深邃的眼眸,仿佛已能窥见他日立於朝堂,侃侃论政的风采。

五年心血,终將这璞玉雕琢出惊世光华。

“善!”夫子抚掌,只吐出一字,眼中激赏却如星河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