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办事(2/2)

“小郑啊,“王局长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匯报一下思想工作。“他的裤链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道缝,露出里头絳红色的內裤边。赵德贵识趣地往外走,临关门还衝裹珍挤眼睛,金牙在灯下闪著兽类的光。

裹珍盯著墙上掛的锦旗,“巾幗建功“四个字被虫子蛀出了细小的孔洞。王局长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听说...你之前的男人死得蹊蹺?“他另一只手摸上她的后颈,“要是我帮你查清楚...“汗湿的掌心黏住碎发,扯得头皮生疼。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裹珍趁机挣脱,打开门看见三婶正慌慌张张捡打翻的簸箕,艾草撒了一地。老太太抬头时,浑浊的眼里闪著水光:“珍啊...西头房子...闹鬼了...“

回小屋的路上,裹珍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月光下一看,是一只被碾死的癩蛤蟆,肚肠爆出来,沾著新鲜的车辙印。远处新盖的砖房亮著灯,赵德贵的摩托车歪在门口,后视镜上掛著红布条,在风里飘得像一道血痕。

屋里的樟木箱被人动过了。裹珍掀开盖子,最上层摆著一张市里培训班的通知,日期旁边用红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圈——好巧不巧正是冯老三的忌日。箱底压著的宅基地批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鲜红的手印,油墨还没干透,蹭了她满手。

半夜里起了风。裹珍梦见自己站在新盖的砖房前,房樑上蹲著一只乌鸦,喙上叼著一根金炼子。醒来时发现窗欞被刮开了,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搪瓷缸上,像无数个指甲在叩门。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裹珍穿戴整齐出门,红褂子已经重新缝好,只是针脚歪歪扭扭的像一条蜈蚣。村道上积著水洼,倒映出她被扯变形的影子。经过井台时,几个早起的媳妇突然噤了声,盯著她腰间若隱若现的银光——那是拆开的鐲子,正隨著步伐在衣摆下闪烁。

赵德贵家新建的砖房前围满了人。裹珍挤进去时,听见瓦匠正跟村长比划:“...邪性得很...刚上的梁自己掉下来了...“地上横著一根断成两截的松木,断口处渗著黏稠的树脂,像凝固的血。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王局长提著裤子从砖房后头转出来,脸上还带著睡痕:“闹什么闹!“他刚吼完就踩到一块湿砖,重重摔在了泥水里。公文包摔开了,里头飘出一张照片——裹珍穿著红褂子给领导倒酒的侧影,背面用红笔写著日期和房號。

裹珍弯腰捡照片时,贴身藏的银鐲子滑了出来,“噹啷“一声砸在断樑上。人群“嗡“地退开半步,只有三婶扑上来往她怀里塞了一把艾草:“快走!快...“老太太的话被赵德贵的骂声截断了,他金炼子缠在脖子上,像一条上吊的绳。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裹珍站在村部院里,听著大喇叭循环播放著计生条例。王局长的桑塔纳开走了,捲起的尘土里混著几张传单——“妇女模范事跡报告会“的字样在泥地里格外刺眼。赵德贵从背后贴上来,汗津津的手掌顺著她腰线往下滑:“今晚...新房子...“

裹珍突然转身,红褂子在空气中划出道弧线。她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衣摆飞扬像面猎猎作响的旗。院墙外头,几个小孩又在唱那首童谣,只是调子变得更诡异了:

“红褂褂,银鐲鐲

梁断掉,鬼呵呵

新房里,谁在哭

剋死三个才够数...“

赵德贵的脸色变了。他猛地拽过裹珍往办公室拖,金牙咬得咯咯响:“老子今晚再办你试试...“话音未落,喇叭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循环播放的计生条例变成了悽厉的嗩吶调——正是七里拐那边办丧事用的曲子。

裹珍趁机挣脱,红褂子“刺啦“裂开一道口子。她跑过新盖的砖房时,听见里头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被关在空棺材里挠板壁。樟木箱里的铁丝摆件不知何时跑进了兜里,此刻正隔著布料发烫,烫得她大腿生疼。

傍晚的村道上,裹珍遇见了放羊归来的老鰥夫。老人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七里拐的拖拉机...剎车线是新的...“羊群“咩咩“叫著走远了,夕阳把它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群蹣跚的送葬者。

天黑透时,裹珍摸黑去了一趟七里拐。月光下那台报废的拖拉机锈得更厉害了,驾驶座上落著一层槐,白惨惨的像一层纸钱。她蹲下去摸车底,指腹触到一截崭新的钢丝——两头还留著整齐的切口,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蓝光。

回村的路上起了雾。裹珍的红褂子被夜露打湿,沉甸甸贴在身上。经过井台时,她听见三婶在跟人说话:“...那银鐲子是赵德贵前头那个的...吞金那天...“

雾突然更浓了。裹珍解开贴身藏著的银鐲子——这是赵德贵拆开鐲子重打的。鐲子垂下来时,月光正好照见內侧刻著的日期:1995.8.23。这不是任何纪念日,而是赵德贵前妻的忌日,村委会档案里白纸黑字记著的,裹珍无意中看见过。

村部还亮著灯。裹珍推门进去时,赵德贵正往培训通知上盖章,听见响动头也不抬:“把衣服脱了。“他面前摊著宅基地批文,共有人那栏已经写上了“郑裹珍“三个字,墨跡新鲜得能印出手纹。

裹珍没动。夜风把窗子吹开一道缝,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嗩吶声。赵德贵终於抬起头,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怎么?还想著冯老三呢?“他抓起一个信封抖了抖,里头滑出一张车祸现场的照片,“要不是我...“

话没说完,电灯突然“滋啦“灭了。月光从窗口泻进来,照见裹珍腰间的银鐲子——此刻正像一条活蛇般缓缓蠕动。赵德贵猛地后退,撞翻了墨水瓶,液体在批文上漫开,把“郑裹珍“三个字泡得模糊不清。

黑暗中传来“咔嗒“一声轻响。裹珍摸黑拧开了冯老三留下的搪瓷缸,缸底和银鐲子碰撞出清脆的鸣响。与此同时,远处新盖的砖房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人看见白天上好的松木樑无缘无故又断了一根,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树脂,在月光下像极了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