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霜降(2/2)
夜深了,山风颳得窗户纸哗哗作响。裹珍在灯下补袜子,冯老三蹲在门口修一把旧伞。油灯的光晕將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睡吧。“裹珍剪断线头,发现冯老三已经靠在门框上打起了瞌睡,手里还攥著伞骨。她轻轻推了推他,冯老三猛地惊醒,下意识去摸后腰的伤疤——矿难时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就隱隱作痛。
裹珍的手先一步按在那处伤疤上。冯老三像被烫到似的弹起来,又强迫自己慢慢放鬆。她的掌心温热乾燥,轻轻揉著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
“转过去。“裹珍说。
冯老三僵硬地转身,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裹珍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陶罐,挖出些药膏抹在他伤处。药膏是前些日子用山茱萸和獾油熬的,带著淡淡的苦香。
“好、好多了...“冯老三的声音闷闷的,耳朵红得透明。
裹珍的手突然停在他脊椎第三节凸起处——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冯老三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变得又急又浅。
“这个呢?“裹珍问。
冯老三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山风突然停了,屋里静得能听见炭火轻微的爆裂声。
“我爹、爹的菸袋锅...“他终於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我、我打翻了酒...“
裹珍的手继续向下,在腰侧又摸到几处凹凸。这次不等她问,冯老三就结结巴巴地解释:“矿、矿上的...塌方...压、压了三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含糊的咕噥。裹珍的手停在他肩胛骨上一处圆形的疤痕——这明显是菸头烫的。
冯老三突然转过身,慌乱地系好衣带:“睡、睡吧...“他的眼神躲闪著,手指无意识地揪著衣角。
裹珍没再追问。她吹灭了油灯,躺在靠墙的那侧。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冯老三像往常一样,僵直地躺在最边缘,仿佛隨时准备滚下床去。
山风又起,裹珍在黑暗中听著冯老三刻意放轻的呼吸声。过了许久,她突然开口:“我也有。“
冯老三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这里。“裹珍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左侧肋骨下方。那里有一道凸起的疤痕,摸上去像条僵硬的蜈蚣。
冯老三的手指猛地蜷缩,又强迫自己慢慢展开。他的指尖轻轻描摹著那道疤痕,呼吸变得又沉又重。
“八岁。“裹珍的声音很平静,“偷吃祭品,被祠堂的铜香炉砸的。“
冯老三的手突然不动了。黑暗中,裹珍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边。“她又引导他的手来到右肩,一处圆形的烫伤,“第二任丈夫的菸斗。“
冯老三的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些伤痕上停留,轻得像是怕碰碎了她。
“还有...“裹珍刚要继续,突然被一股大力拉进一个颤抖的怀抱。冯老三的手臂紧紧环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著,心跳声震耳欲聋。
“不、不说了...“他的声音带著从未有过的哽咽,“以、以后不会了...“
裹珍的脸贴在他颈窝处,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发间。冯老三的怀抱不像第一任丈夫那样敷衍了事,也不像第二任丈夫充满压迫感。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却又带著克制的小心翼翼,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贵的易碎品。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霜悄悄落下。草叶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把碎银。裹珍在冯老三的怀抱中慢慢放鬆下来,听著他渐渐平稳的心跳声。那些陈年的伤疤在彼此的体温中似乎不再疼痛,化作了皮肤上一段段无言的记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冯老三极轻极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动作生涩得像个第一次偷吃的孩子。他的嘴唇乾燥温暖,带著咸涩的泪痕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珍重。
裹珍没有睁眼,只是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冯老三的呼吸瞬间乱了节奏,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屋外霜重露冷,屋內却暖意融融。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在黑暗中依偎在一起,跳动的节奏渐渐同步,如同山涧与溪流的和鸣。
冯老三的动作生疏带著小心,虽说已经有过几次了,但还是笨拙的像未经人事的小伙,最后在裹珍的主动下才步入正轨。山里静的出奇,他俩的巔峰动静引发了夜梟的不满,呜呜的抗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