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晨光(2/2)
她发现枕头上放著一个纸包,打开看是一块芝麻——准是冯老三天没亮就去村口小卖部买的。
晌午时分,裹珍正在院里晒被子,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冯老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怀里抱著一个油纸包,额头上全是汗珠。
“给、给你...“他献宝似的递过油纸包,里面是一团湖蓝色的毛线,“张、张记铺子新到的...“
裹珍摸了摸毛线,柔软得像一团云朵。这种进口的羊绒线价格不菲,她几乎能想像冯老三是怎样攥著汗湿的钞票,在柜檯前反覆数了好几遍。
“喜欢...“裹珍轻声说,指尖在毛线上流连。
冯老三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胎记在阳光下变成了温柔的淡紫色。他转身要去生火做饭,却被裹珍拉住了手腕。粗糙的腕骨上还沾著炭灰,脉搏在她掌心下跳动,又快又急。
“歇会儿吧。“裹珍说。
冯老三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裹珍打来一盆温水,示意他坐下。她拧了拧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炭灰。冯老三闭著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阴影,隨著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擦到胎记时,裹珍故意放轻了力道。冯老三突然睁开眼,目光澄澈得像山涧里的泉水:“你不、不嫌我丑?“
裹珍没回答,只是俯身在那块胎记上亲了一下。冯老三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停滯了几秒,隨后变得又深又重。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攥住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午后阳光正好。裹珍坐在门槛上绕毛线,冯老三蹲在旁边给她当人肉线架。他的手臂伸得笔直,生怕毛线缠得不匀。阳光穿过湖蓝色的毛线,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块胎记时隱时现,像个月亮。
“动、动一下...“冯老三突然说。
裹珍疑惑地抬头,他红著脸指了指她的发梢——一缕黑髮不知何时缠进了毛线里。裹珍刚想自己拨开,冯老三已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粗糙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耳廓,像蝴蝶点过瓣。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勇气。解开发丝后,冯老三立刻缩回手,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裹珍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支棱的短髮。发茬硬硬的,扎得掌心发痒。
傍晚时分,冯老三在院里生起炭火烤红薯。裹珍坐在小板凳上织毛衣,针脚细密整齐。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冯老三时不时偷瞄她一眼,被发现就慌忙去翻红薯,结果烫得直甩手。
“傻子。“裹珍拉过他的手吹了吹。
冯老三呆住了,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大粗糙,裹珍的手白皙纤细,在火光中形成奇妙的和谐。红薯的甜香在院子里瀰漫,混著炭火的气息,温暖而踏实。
夜里起了风,塑料窗户哗啦作响。冯老三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加固,回来时带著一身寒气。他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儘量不惊动裹珍。
裹珍却翻了个身,主动靠进他的怀里。冯老三浑身一僵,隨后缓缓放鬆下来,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他的心跳声又快又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冷吗?“裹珍问。
冯老三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冷吗?“得到否定回答后,他鬆了口气,手掌试探性地抚上她的长髮,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珍宝。
月光透过塑料布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画出道道银线。冯老三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手臂却始终保持著保护的姿势。裹珍靠在他胸前,听著他有力的心跳,闻著他身上淡淡的炭火味,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晨光再次降临,冯老三依旧起得比鸡早。但这次裹珍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束野——小小的白色朵,沾著晨露,在熹微的晨光中闪闪发亮。束下压著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著:“给媳妇“。
裹珍捧著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院里又传来劈柴的声音,节奏轻快得像首歌。她穿好衣服走到窗前,看见冯老三正挥舞著斧头,胎记在朝阳下变成了温柔的粉紫色,像片朝霞粘在脸上。
晨光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