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猪笼与金子(6k合章)(2/2)

林氏坟茔太多,其中葬的不紧要的亲戚,有时族人自己也分不清。

是以这么多年,也没人注意过这处低矮坟茔。

“动手吧,天亮前要做完。”林继仁往左右手掌吐口吐沫,开始刨坟。

林知礼抓起铁锹,一锹铲下。

半个时辰。

父子二人筋疲力尽的跌坐在地,脸上、身上沾满泥泞,手上又红又肿。

而那坟茔还没刨开一半。

林知礼喘着粗气道:“爹,祖宗……怎么把银子埋……埋这么深……”

林继仁苦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想我林氏祖宗开创家业何等艰难,恐怕没想到子孙后代会如此不堪,连个低矮坟茔都挖不开。”

林知礼给父亲打气:“爹,话不能这么说,这些粗活本就该下人干,咱们耕读传家,宝贵之身,是用作读书经商的。”

林继仁叹口气,不再多说什么,默默拿起镐头。

又挖许久,林知礼道:“爹,这下面银子是咱家祖宗留下的吗?那到现在不都四百多年了?”

林继仁用小臂擦去额头汗水,另一手捶腰,口中道:“这地方是你爷爷告诉我的,历代林氏族长,口口相传,至于是不是四百年前留下来的,只有天知道了。”

“嘭!”

一声沉闷声响,林知礼铁锹一顿,他大喜道:“爹,我挖到了!”

“小点声!”

林知礼顾不上双手疼痛,也顾不上泥土弄脏衣服,直接拍在泥里,双手把泥土扒拉开。

只见一个木箱显露出来,木头已基本腐透了,用手轻碰,就散开。

箱内放着两尊陶罐,箱体空隙已经被泥土塞满,罐口仔细封着,年代久远,已看不出封口用的是什么材质。

两尊陶罐看着不大,林知礼想将其取出,却发现费劲力气也抬不动。

“爹,这罐子好沉!”林知礼道。

林继仁扶着老腰,来帮儿子,没想到父子二人合力,也抬不动分毫。

“爹,这里面,装的……不会是金子吧?”林知礼声音压的极低。

金子密度大,这罐子只有装满金子才会这么重,也才值得代代林氏族长守着秘密。

林继仁满面笑容,捶腰道:“为父也不知,但看这两个坛子也不算太大,若只装银子,未免少了些。”

林知礼想起一事急忙追问:“爹,祖宗就留下这么一处宝物吗?”

“怎么,你还嫌不够?”

“咱们林家好歹传家四百年,发迹过数次,不该只留下这点吧。”

“咱家自打经手海运以来,最富时,银窖里十几万两银子,可想过给子孙留些?”

林知礼无言以对。

二人沉默休息片刻,又彼此打气,去抬那罐子,依旧死活抬不动。

林知礼心中闪过个念头:“莫非这财宝,祖宗不让我父子取用?”

林知礼突然想到了惨死的李姨娘,心底莫名生寒,手一滑,身子后仰便跌坐在地。

“哎呦!”林知礼一声痛呼。

“儿子,怎么了?”

“我脚扭了!”

林知礼这一下扭的极重,脚踝肉眼可见的肿起来,额头渗出冷汗。

“儿子,忍着些,等拿上祖宗的宝贝,回府里,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治伤!”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林知礼一发狠,撕下一截衣袖,捆在脚踝上,挣扎着单脚站了起来,却又重重倒地。

林继仁用小臂擦脸上的汗,思索片刻:“儿子,你先在此稍待,我去找个树杈来,让你拄着。”

此处是林氏祖坟,常有人打扫,杂草都没有,更遑论树杈,林继仁只能去远处树林里找。

林知礼重重点头:“爹,快去快回。”

“嗯。”

林继仁身影,逐渐消失在林中。

其父一走,荒山之中,更显苍凉孤寂。

“咕咕咕~”

林间传来猫头鹰叫,似婴儿啼哭,又似人在讥笑。

林知礼猛然想起李姨娘那疯疯癫癫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哈……杀了你!”

“谁?”

林知礼张惶回头,周围空无一物,林间只有猫头鹰叫声,是他的幻听。

原来是听错了。

林知礼咬紧牙关,额头上汗流进眼睛,他不敢擦,张大眼睛,四处查探。

“谁?你们——呜……”

林知礼猛然回头,刚刚的刹那,他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但声音太短促,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他吓得怔在当场,一动不动,看向那声音方向,眼睛都不敢眨。

不知多久,他试探的低呼:“爹?”

声如蚊讷。

他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气:“爹?”

无人回应,荒山寂寥。

“爹,你在哪?”林知礼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啪嗒!”有轻微脚步声传来。

“爹,是你吗?”林知礼声音喜悦。

无人回应。

那脚步声轻盈,不是林继仁沉重的步伐,是个女人的脚步!

接着月光,他看到一个瘦削身影从林中走出,一身粗布麻衣,正是李姨娘的身形。

林知礼目眦欲裂,心神俱震,一颗心吓的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然而如遭定身,挪不动半步,怔怔的看那身影一步步逼近。

“李姨娘。”林知礼声音已抖得不成样子,根本说不出囫囵话,“是大哥害你……你爹娘是我爹逼死的,药是管家下的……我没有,不是我……”

林知礼面目惊恐扭曲,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面目,不是那沉江的李姨娘,还能是谁。

“噗!”

一柄寒刀利落的捅进肚子,抽出,林知礼四肢百骸力量流逝,睁眼而逝。

白清甩去刀身血水,又用林知礼身上衣物,把刀仔细擦过,收刀入鞘。

树林中,几个船员将林继仁尸体拖出,与儿子摆在一起,父子二人脸上,都是一样的惊骇神情。

阿七问道:“尸体怎么办?”

白清指了指那埋陶罐的坟茔:“这不就有现成的坑吗?先把罐子搬出来,再把人埋进去。”

两名船员听令,扶住一个罐身。

“一二,起!”

随着一声号子,罐子被稳稳抬出,放在一旁,另一个罐子也被依样抬出。

船员拍拍手上尘土:“是有些份量,但一个人也能抬得动,两个姓林的真是废物。”

白清道:“毕竟是大户老爷。看看罐子是什么,要是两罐子铜板,这一趟就白折腾了。”

白浪仔俯身,拆那罐子封口。

那陶罐封口极严实,用布、线、黄泥等封了一层又一层。

揭到最后一层时,白浪仔道:“小心了。”

随后他将布掀开,众人捂住口鼻,退开些许。

虽看不见罐子里的东西,却在月光下,隐隐能见到罐口散着金光。

待确认安全后,众人纷纷靠近,不约而同的露出迷醉神色,眼眸中也倒映出金光。

这赫然是一整罐金子!

借着皎洁月光,可见罐子中,全是手指粗细的金条,呈井字形堆迭排列,塞的满满当当。

金子本身并不发光,但月光下,这一罐金子,亮得发烫!

白清将封口盖了回去,挡住那金灿灿的诱人光线。

“该干活了。”白清眼神示意下林氏父子的尸体。

船员们回过神来,拿起铁锹、镐头,把坑扩大些,不一会,便挖好一个大坑。

两具尸体,往里一扔,众人齐上填土。

不过半个时辰,坟茔已完好如初。

船员们用铁锹和脚,将坟包踩实,又从树林里,取来浮土、烂叶,掩盖新土痕迹,最后又撒上些水,装作被雨淋了一天的样子。

一番掩盖后,至少一眼看不出破绽。

最后众船员把铁锹、镐头往山崖下一丢,用浮土,盖住地上血迹,又将脚步都清理了。

船员们抱着两罐金子,一起退出墓园。

上了船后,白清让白浪仔将罐子放在船舱,又对众船员寒声道:“莫忘了舵公的规矩,谁敢朝罐子伸手,别怪我不讲情面!”

众船员都知道白家姐弟的厉害,不敢出言反驳。

……

次日一早,灵江上游,一户渔家。

屋主刚起身,便发现房中坐着一名蒙面女子。

“醒了?”白清端起茶壶,给屋主夫妇倒了杯水,神态自然,仿佛这是她家。

屋主夫妇心中咯噔一声,暗想水匪要船给她便是,果然不该贪心收那银子,现在水匪索命来了。

可怜二人辛苦半生,没留下一男半女,不过也好,就这么死了,也用不着后人伤心。

“喝水。”白清笑道。

夫妇哆哆嗦嗦端起水杯,白水还没入口,已撒了大半。

白清悠悠道:“今天过来,是有事托付。”

屋主道:“大王请讲,老……老汉绝不推辞。”

说罢他给老婆使个眼色,老婆会意,连忙从床底下,掏出之前卖船得的碎银子,放在桌上。

白清缓缓摇头:“我是想请二位,帮我照看我妹妹。”

“妹妹?”二人这才注意到桌旁还有一女子,这女子有凳子不坐,偏坐在地上,穿着男子衣服,脸上、手上都是刚结了血痂的伤痕,似是刚受过酷刑毒打。

仔细看去,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生的皮肤白嫩,五官精致,眉眼含俏,身段肥瘦相宜,当真是个美人,和眼前的水匪大王,长得半分也不相似。

只是大王说是妹妹,老夫妇自不敢质疑。

“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地上女子不住说些死啊、杀啊之类的疯话,听得夫妇二人头皮发麻。

白清解释:“她人疯了,水面上行走不便,只能托付给二位照看,请二位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不要锁着虐待,也不要让她被人欺负。”

白清说罢拉着李姨娘的手,交给夫妇二人。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你爹娘了,知道吗?”白清柔声道。

“哈哈哈哈,娘……娘,我疼。”李姨娘痴笑一阵,又开始抽泣。

妇人轻拍她脊背安慰。

白清又从地上拿起一个沉重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十两碎银子,这是她用一颗上等南珠,找船员们换来的。

“这些银子,你们拿着,藏好,当做照顾我妹妹的费用。”

“这怎么使得?”

白清闻言,将杯子往地上一摔。

“嗖!”

“啪!”

一发弩箭从门外射入,正钉在堂中墙壁上。

白清道:“我就在灵江一带活动,每隔几个月,便会暗中来看妹妹,若是你们待她不好,下一箭射的就是你二人的脑袋!”

夫妇被吓得噤若寒蝉。

白清说罢起身,回到江边船上。

白浪仔收起弩机,说道:“阿姐,没用的。这世道,好人、疯子活不下去,你给那么多银子,说不定反而害了他们。”

白清悠悠道:“命都是自己挣的,这家人总会找到自己的活法。我不是善人,这世道谁也帮不了谁,无非求个心安罢了。”

“白大娘子,是不是该启航出海了?”

“不急,舵公说了,让我们打一船鱼再走!”

“好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