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开龙门(1/2)

天色未亮,东方天际才刚露出一抹微弱的鱼肚白,歙州城仍笼罩在一片静謐的薄雾之中。

方蒂早已起身。

昏黄的豆油灯下,他清瘦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是他唯一能见人的衣服。

他走到屋角那张瘸了一条腿的书桌前。

傢伙什都在那儿。

一方砚台,边角磕了好几个口子;半截墨条,小拇指长短。

笔倒是还说得过去,是狼毫,可早就被他用成了禿毫。

方蒂昨日便有些心疼的用小刀修了又修,眼下勉强能捏出个尖儿来,几张发黄的草纸,边角粗糙得拉手。

方蒂一张张数好,用两块木板夹起来,再用布条捆死,那动作,像是在包一个宝贝似的。

“喝了再去。”

老父亲头髮白,端著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走得颤颤巍巍。

碗里盛著的,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浑浊的汤水里,只孤零零地飘著几粒粟米,清得能照出人影。

方蒂的妻子抱著襁褓中的孩子站在一旁,面色蜡黄。

孩子许是饿了,哭声细弱,有气无力。

妻子无声地轻拍著孩子的背,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愁。

方蒂没言语,接过碗,仰头便灌了下去。

那粗劣的米汤颳得他喉咙生疼,空荡荡的肚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股酸涩直衝鼻腔。

他重重放下碗,对著老父亲和妻儿,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耶耶,我去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再没回头。

坊市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带著夜的凉气。

他朝著府衙的方向走,心里默念的,不再是那些烂熟於心的经义文章,而是家里的柴米,是孩子那微弱的哭声。

今日,是刺史大人开科取士的日子。

这是他唯一的路,也是全家唯一的活路!

“方兄,留步!”

身后传来车轮滚滚声,一辆装潢考究的马车稳稳停在他身边。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富態的笑脸,正是他的好友黄锦。

“黄兄?”

方蒂有些意外。

黄锦朝他招手道:“快且上车!”

方蒂只迟疑了一瞬,没有矫情,提著布包上了马车。

车厢里舖著厚实的软垫,角落的铜炉里还燃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与他身上的寒酸格格不入。

黄锦递来一个茶盏,笑道:“方兄,今日可是决定命运的日子,怎能徒步前往,平白耗费了体力,考场上如何发挥?”

“多谢黄兄。”

方蒂接过茶盏,心里一暖。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黄锦摆摆手,话头一转,压低了声音:“说来也怪,我原以为这次开科仓促,应考的人不会太多。”

“谁知道昨天一打听,好傢伙!光是郡城之中报名的就有三百多號!算上六县赶来的,怕不是不下五百人!”

方蒂的心,隨著这个数字沉了下去。

五百人,最终能录取的,能有几个?

这条龙门,比他想像的还要窄。

马车行至府衙前,已是人山人海。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全是前来应考的士子,空气里混杂著紧张的低语和压抑的喘息。

方蒂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张文和。

他记得分明,前些日子茶楼相聚之时,此凶还信誓旦旦地说刘刺史根基浅薄,与杨吴相比乃是螳臂当车云云。

他走上前去,刚想开口:“张兄,你不是……”

张文和见他,丝毫不显尷尬,笑著躬身赔礼道:“方兄,茶楼一席话,小弟也是迫不得已。实不相瞒,在下学问不佳,先前那番言论,本是想用些手段,劝退一些同窗,好让自己高中的机会大一些,还请方兄见谅。”

眾人这才恍然,原来还有这等算计。

旁边另一人也凑过来,摇头自嘲:“可不是嘛!前几天还说心都死了,结果一听说刺史大人给的这条『青云路』,这腿脚啊,它自己就走过来了,拦都拦不住!”

“说到底,吾等寒窗苦读十数载,又岂甘碌碌无为,谁不想在科场上考一回!”

几人言语间,是藏不住的渴望,又带著几分对自己出尔反尔的解嘲。

方蒂看破不说破,心中瞭然。

刘刺史给的希望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任何人拋下所谓的清高和矜持。

“肃静!”

一声沉喝,如平地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边。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府衙那扇朱红色的沉重大门,发出“嘎吱——”的悠长声响,缓缓向內打开。

紧接著,是整齐划一、鏗鏘有力的脚步声。

百余名牙兵,身披重甲,分作两列,迈著分毫不差的步伐走出。

他们身上的铁甲在晨光下泛著森冷的光,甲叶隨著步伐碰撞,发出沉闷而肃杀的声响。

那股子仿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摄人煞气,瞬间衝散了文人墨客间的书卷气。

在场数百士子,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一个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万眾瞩目下,刘靖身著緋色官袍,头戴进贤冠,在一眾官员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府衙前的石阶。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下方鸦雀无声的士子们,声音洪亮,传遍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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