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抉择(2/2)
谁也没有说话,贝利撒留只是悄悄抱住对方,而海伦娜也一样。
忽然一阵异响传来,让本还沉浸在拥抱中的两人原地鬆开,陌生语言的嚎叫也让他们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贝利撒留条件反射般一把將海伦娜护在身后,同时也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拉丁狗来了。”贝利撒留的话语中已然不见任何温度,只有面对敌人时自带的刺骨寒冬。
“怎么会那么快的……”海伦娜又开始感到绝望,不住捂紧了身上的衣服,就像是在抱著对方一般。
“应该是分散的队伍吧。之前在我们家附近也是,拉丁狗的数量不多但都在忙著搜刮,现在他们的队伍一定很散乱。”
贝利撒留还在孜孜不倦地分析,可海伦娜却受不了了:
“我们別管他们了,继续去圣索菲亚好不好?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剎那间,似乎是名为爱情的火唤回了贝利撒留的感性,他在回头瞥了一眼海伦娜咬著唇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后顿时心软。
可这还没完,就在他准备收回短刀继续前进时又一声吼叫传来,而这次是如假包换的希腊语!
“是他们!”
听到小弟们的呼喊,贝利撒留脑门一热当即就甩脱海伦娜冲了出去,当她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没了踪影。
——真是的……
见对方不辞而別,海伦娜有些恼怒地嘟起嘴,可出於担心对方她还是打算凑上去瞧瞧,可之后她就看到了难以忘怀的一幕:
前方將近10米的位置是一个边缘生满杂草的小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井,井旁边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以及……
“拉丁人。”海伦娜小声开口。
他身材高大,头戴泛光的圆形铁盔,身上套著加厚的甲,上面绘有个圣乔治十字图案。
这个图案她有些印象,前几年与母亲赶集时,一艘在港口停泊的商船风帆上就有这个图案,
母亲说他们是热那亚人,与威尼斯人一样是撒旦的奴僕爪牙绝对不能接近。
在海伦娜的注视下,他只是不断地用听不懂的语言不知说著什么,
然后从发抖的孩子们中提起一个,最后拿到井口上方鬆开,待听见落水声响起就像孩子般高兴得手舞足蹈。
——圣母啊,怎么会这样?这种事也是你的刻意安排吗?
海伦娜眼前又浮现出母亲临死前的神情,而这份心情结合先前的遭遇又自然而然地延伸成了对贝利撒留的担心。
热那亚人的眼神像刀一样刮过每个孩子的脸,最终停在了一个看著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孩身上,隨后便伸手將她如拎兔子那样提了起来。
女孩还没完全明白髮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小脚悬在半空。
一个看起来比海伦娜还小的男孩见状顿时从躺倒换成下跪,嘴里还不住地嚷著『求你放了她』之类的话,
但热那亚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摆出享受的表情咧嘴一笑,之后便徐徐地將手里的女孩向井口的位置移动。
隨著女孩小小的身影愈发靠近那只黑色大口,海伦娜的心也就愈发提到嗓子眼,以至於她甚至摆出祈祷动作呼唤起贝利撒留的名字来。
一阵风毫无徵兆地扬起,既颳起了尘土也停滯了热那亚人的动作,
紧接著,两道闪著寒光的刀自阴影中闪电般跃出,
一刀直插背脊,另一刀则划破喉咙,热那亚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喷著血仰面朝天倒下。
与热那亚人死亡同时进行的是半空中的女孩屈服重力向下掉,在行將落入井中的前一刻一只娇嫩却有力的手將她拽起,隨后一把拉了出来。
“抱歉,刚才没找著下手机会,没救下你弟弟,”贝利撒留转身將女孩的哥哥拉起,
“不过你们不用再害怕了,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们。”
“……贝利撒留大哥?你还没去內城吗?”那个险些失去妹妹的男孩带著哭腔忽然发问。
“我是你们的大哥,就算要跑也得带著你们跑!你们一个个都人间蒸发了,我又怎么能自己走?”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远处的海伦娜也跑来与他们会合,其他孩子一见到海伦娜竟忘记了刚刚才死里逃生,没忍住轻声欢呼起来。
“我们快些走吧!”海伦娜清楚那群跟班的意思,可恐惧让她不敢浪费时间,“没人知道会不会有其他拉丁人过来——”
嗖!
海伦娜话音未落,一阵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徵兆地响起,紧接著一股突然的外力將她推开,再然后就是似曾相识的声音迸发而出。
至於为什么似曾相识,因为这和先前贝利撒留捅死姦淫犯时,锐器撕裂血肉的声音別无二致。
海伦娜一个踉蹌摔倒在地,可她强忍住不適赶忙起身查看情况,可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也因极度的惊嚇全身痉挛:
贝利撒留趴在地上,后背插著根沾满鲜血的骇人弩矢。
“贝利撒留大哥!”
小跟班们嚇坏了,纷纷原地惊呼出声,海伦娜虽没跟著叫可也嚇得无法动弹,直到四周响起纷乱脚步声和乱叫才恢復过来。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拉丁人来了,可眼下的境况却让她感到十分无助,那个被在场所有人视为英雄的贝利撒留已经倒下了,他们该怎么办呢?
“快……”重伤的贝利撒留忽然开口,並用其他没受伤的部位挣扎著试图站起来,“你们快逃到巷子里去……”
“不,我们要带著大哥一起走,就算死也要和大哥死在一起!”。
他们小弟们哭著大喊,可除了年龄稍大的几个实际去帮忙外,其余的仍停留在原地哭喊的阶段。
贝利撒留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小弟们期初尝试著將他扶起,可最终都因后者喊疼只得作罢。
相比起小弟们的踌躇,海伦娜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原因所在:他是希望自己留下来当诱饵以掩护他们逃跑。
不过,看出来是一回事,真正执行又是另一回事:她发现自己已经无论如何都不想和贝利撒留分开了。
“快点……拉丁人要来了……滚啊!”
望著这个拼命想让他们离开的傻瓜的模样,眼眶湿润的海伦娜本能地想带他一起走,可他忍痛说出的话和逼近的拉丁人又在阻止她这样做。
——为什么?
——为什么我越是向你祈祷,你就越是要將我珍视的人一个个从我身边夺走?妈妈也是,贝利撒留也是……
带著这样的疑惑亦或是愤恨,她开始思考到底该怎么做,越是思考她就越觉得自己仿佛挣脱肉身束缚变得更加接近神灵。
最终,她咬了咬嘴唇,脸颊微红地迎上去半蹲在贝利撒留面前,一副想將他扶起的姿势。
“你没听到我——”
贝利撒留咬牙想要嘶吼,可话刚出口,海伦娜便忽然俯下身来一把捧住了他的脸,温柔得近乎圣洁。
下一秒,她的脸迅速靠近,两片嘴唇就这样轻轻地贴在了一起,既不激烈也不炽热,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贝利撒留愣住了,小弟们也看傻了,周围一时只剩下风声与火光的摇曳。
起先他们还以为这是爱的告白,可隨后才意识到这是海伦娜对贝利撒留最后的送別,就如奥林匹斯的雅典娜女神对濒死战士的送別那般。
——我会听你话的,哥哥。这一路以来辛苦你了,至少在这最后一刻让我学会懂些事吧。
这个过程並不长,海伦娜缓缓站起望向僵在一旁的小弟,眼神中闪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坚定,就像真的被雅典娜附身了般。
“你们都照他说的走巷子离开这,我带著你们一起。我是他的妹妹,既然他不在了那你们就听我的。”
此话出口的瞬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拉丁人愈发清晰的嚎叫又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事实。
“不要让他的牺牲白费……要是你们也死了,哥哥就死得没意义了。”
不多时,近千名拉丁十字军赶到了这里,可迎接他们的除了一具同僚的尸体外加半死不活的贝利撒留外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