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问询(2/2)
“碧萝藤的卷叶,你写『金气入络』。”
吴婆婆声音压得极低,像把锈刀在青石上来回刮。
“可它明明是木属,你却扯上庚金——你怎知那缕金气不是外伤,而是秋露自內而生?”
林清昼抬眼,正对上她在窗外最后一丝晚霞映照下、如同被淬了幽冷灯火的双眸,语气依旧淡然:
“外伤之金,裂而断,创口呈撕痕;秋露之金,凝而滯,脉络现霜斑。
前者锐在外,后者寒於內——碧萝叶的卷,是从叶柄一寸寸往梢上卷,像被冻住的溪流,这是寒自內生,非外刃所伤。”
吴婆婆指节轻敲册页,沙沙作响,像在称量他的斤两:
“那朵『月见』呢?你只写『火性浮而土性沉』,却把它倒置阴乾——不怕火煞逆冲,毁了魂?”
“月见昼合夜开,本就借阴润而孕火精。
火浮於表,土沉於根,若顺其性,火隨阳散;反行其道,以阴摄阳,火煞被寒土所引,反而內敛成丹纹。”
林清昼顿了顿,声音低了一分,“婆婆若不信,今晚开之时,可见心凝一点硃砂——那便是火精被土缚住的痕跡。”
吴婆婆的喉头动了动,像咽下一句已到唇边的问询。
她垂下眼,又一次翻开那一页页密密麻麻的记录。
炭笔字跡沉稳,条理清晰,每一味药材下都缀著病因、解法、预估折损。
像一部微缩的《百草经》,却比经卷更鲜活,沙沙的翻页声里,她的神情从紧绷到舒展,再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
最后一页合上时,她抬头,目光直刺林清昼眼底。
“这些法子,”她声音低而缓,“是谁教你的?”
“书上没有,”林清昼坦然迎视,“只是见了它们,便觉得该这么处置。”
一句“觉得”,让吴婆婆的眉尾狠狠跳了一下。
吴婆婆定定地看著眼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俊逸少年,足足看了三息,终究合上了册子,指腹摩挲著炭笔留下的凹凸,嗓音沙哑却柔和了下来:
“五行生剋,你能倒转著用,不拘泥於死理,见其本真……好,很好。”
林清昼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这简短的两个字,从这位以刻薄吝嗇闻名的吴婆婆口中说出,其分量远超任何溢美之词,他頷首道谢:“婆婆谬讚了。”
吴婆婆摆摆手,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氛围,语气恢復了惯常的干硬,却少了那份咄咄逼人:“册子我先收下了,明日……你再过来一趟。”
“是。”林清昼应下,心中瞭然。
离开回春堂,踏著朦朧的月色回到山腰属於自己的那间木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囂与寒意。
林清昼並未立刻修炼,而是走到窗边那张简陋的木桌前。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几个用最普通的油纸细心包好的小包,一一摊开在桌面上。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落,照亮了这不起眼的五包“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