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假说求证(2/2)
“然则,”高儼话气突变,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一切推想,最终仍需回归天象本身。”
“若假说推演之结果,与子信先生积累数十载之天象记录处处相去甚远,则此假说必偽,当弃之如履。”
“反之,若以此假说推演星位迟疾,竟能丝丝入扣,毫釐不爽,则其可信之度,將远迈昔日任何一家之言。这便是『验证”之道!”
高儼的话音刚落,一直沉默旁听的祖斑猛地拄杖上前一步,脸上此刻竟浮现出难得的、纯粹的求知兴奋。
他仿佛“看到”了更清晰的方向,拄著拐杖的手微微颤抖,接口道:“妙哉!陛下此论,不以人之臆想为据,不以言辞雄辩为胜,唯以可验、可证为先!”
“子信兄,你毕生所录之星辰行度,其数据之详实精確,天下无双。此前用以创製『入气加减法』,仅是权宜修补之策。今若依陛下所示之“假说求证”法,以此海量数据为根基,反推天行背后蕴藏之共法至理—则前人未明之惑,或將自此而开!”
祖斑的声音带著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激动,他理解了这套方法论的价值一一它在尝试理解万物运行的根本法则。
张子信仍佇立原地,面庞的困惑却悄然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沉思。
陛下所言推物及理的方式,照亮了他求索道路上未曾企及的高度。
他不再执著於“五星好恶”的表象解释,而是开始理解:探求现象背后的统一规律,並通过可验证的方式去逼近真理,这才是陛下所倡导的“格物”真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案头上堆积如山的算稿,又望向墙上悬掛的巨大星图,心中暗潮翻涌。
或许,他那耗费毕生心血记录下的海量数据,不仅仅是历法推演之基,更是格明万物之道?
只是,那真正隱藏的、能解释五星行迟速甚至方物之间联繫的至简大道,究竟是何等的伟力在执掌?
陛下他似乎..胸有成竹?
张子信深深吸了口气,对著高儼郑重一揖,这次没有困惑,只有求教的虔诚与震撼后的坚定:“陛下洞烛幽微,臣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他知道,一个全新的、宏大的、甚至可能顛覆性的认知世界正向他开一道缝隙。
祖斑忽然插言:“臣亦有一问,还请陛下示之。”
高儼点头示意其提问,张子信也收起方才內心的澎湃,竖起耳朵倾听。
“纵得正確之说,究天问地,察明那縹緲星斗何以迟速不定一一又有何实在用处?若只求把握规律,便足以知寒暑时令、雨旱丰歉,岂不绰绰有余?”
高儼闻此,微微一愜。
祖斑此问,怎么和后世“某某无用论”有些相似?
旋即,他思及前贤箴言,决意化用之:
“若婴儿初诞,敦能断其未来是为尧舜、抑或桀紂?纵圣贤如孔孟,欲以教化导人向善,诲人不倦然世间总有受尽淳淳教化,终不成贤良,反为祸一方者。”
祖斑、张子信想起不久前被高儼亲自下令处死的高绰,他的老师孙灵暉可是当世大儒,却有这般学生,不禁默默点了点头。
他语气沉凝,如拨开迷雾,“若能探究出其人因何至此,找出入歧墮落的根由所在,便能及早规避,以免茶毒苍生!”
“知晓“以何”只是手段,明晓“何以”才是其根本,方是格物致知之至高意义!”
祖斑立即赞道:“陛下所言,令臣茅塞顿开!”
方才还在不解用何用意,如今立马就“茅塞顿开”了,转变之快,令高儼有些无语。
他严重怀疑,祖斑是藉此机会来拍他的马屁。
但见张子信若有所思,隨后深深向高儼揖道:“臣痴究天文几十年,却未曾想过这许多。今日得以闻陛下高见,乃察往日钻研之不足!”
高儼连忙將他扶起:“先生经年累月,观满天星象之变,成就斐然,何需为此自贬?”
他接著说:“望先生能如今日,將我所言听进,他日必有冠绝前人之果。”
“臣必不负陛下所託!”张子信面色郑重。
祖斑在一旁听著,想像著面前两人君臣相知的画面,不禁面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