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钱大海(1/2)

听到蛰龙潮三个字,陆沉渊心头猛地一动,师父那张似醉非醉的绝色容顏霎时浮上心头。

“等到这次蛰龙潮结束,我会给你解决的办法。”

他记得清楚,师父確实说过这三个字,只是自己当时一心担心师父的状態,並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联想起来到镇海川后发生的种种怪事,不由得有些猜测。

师父她……果真是知道些什么的。

此番带我来这镇海川,怕也並非隨意而为,却是不知她所说的解决办法,到底是什么,又为何说让自己再给她一些时间……

正思忖间,只听上官楚辞续道:“相传,这东海之底,潜著一头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上古幻龙。”

“此龙每隔十年甦醒一次,翻身吐纳,便引得天地灵气匯聚,遂成这十年一度的修行盛景。至於这镇海川的百姓所信奉的『龙王爷』,八成便是那头老龙了。”

她说到此处,话音微微一顿,一双妙目上下打量著陆沉渊,半真半假地笑道:

“陆兄,我若说你是那说书人话本里头的天命主角,你信也不信?”

“你瞧,这上古异兽也好,奇闻秘事也罢,都好似算准了时辰,排著队地往你身前凑……”

“如若这幻龙是真的,那它呼唤於你,想来,也是这天命中的一环了。”

陆沉渊闻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诅咒,苦笑道:

“若是这样,这所谓的天命我不要也罢,楚公子这么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上官楚辞心头一动,隱隱有了猜测,好奇道:

“陆兄,愿闻其详。”

陆沉渊正欲將这数年来的苦楚与挣扎,寻个由头倾吐一二,话到嘴边,却忽地神色一变,目光越过上官楚辞的肩头,望向远处。

他在唇边轻轻一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上官楚辞何等冰雪聪明,顺著他目光瞧去,只见那临海礁石上的中年书生已然起身,正自拍打著衣衫上的沙土,显是预备离去。

她心头一动,立时便明白了陆沉渊的用意,一双明眸中闪过一丝讶色,压低了声音,吐气如兰:

“你是在跟著他?你疑心他便是下一个遭劫之人?”

陆沉渊心头一震,暗道:“此人当真心思机敏,仅凭我一个眼色,便將我的计较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也不再隱瞒,只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交换一个眼色,再不多言。

只见上官楚辞足尖在沙地里轻轻一点,那双秀足便已套入了先前搁在石旁的软靴之中,身形一晃,便悄然隱入了另一块礁石的阴影里。

陆沉渊亦是敛声屏气,紧隨其后,二人动作皆是迅捷无伦,足下竟不带起半分声响。

此时已交三更,月色之下,长街空寂,只余下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敲得人心头髮慌。

那书生似是心中有惧,步履匆匆,不时还回头张望,更显行跡可疑。

陆沉渊与上官楚辞二人只是借著屋檐廊柱的阴影,远远缀著。

行不多时,忽听前方有甲叶鏗鏘之声,正是一队镇魔司的甲士手持长戟,腰悬罗盘,自街口缓缓行来。

那罗盘之上,不时有微光闪烁,显是能察知左近的异动。

陆沉渊暗道一声“不好”,与上官楚辞对视一眼,二人身子一伏,已紧贴墙根,藏於一处堆放著破旧渔网的暗角。

那书生见了巡逻队,亦是嚇了一跳,连忙缩著脖子,紧贴著街边快步走过,唯恐被盘问了去。

直待那队甲士走远,二人方才再次动身。

这一路行来,倒也再无波折。

眼瞧著那书生踉踉蹌蹌,奔至观潮客栈门前,竟是安然无恙地推门而入,再无动静。

陆沉渊立於暗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自思忖:

“莫非是我多心了?抑或是那几个邪道修士今夜另有图谋,竟放过了这唾手可得的肥肉?”

上官楚辞见他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轻声道:“走吧,回去瞧瞧便知。”

等到书生进入客栈后,再没声响后,两人才一同返回到前堂。

只见客栈之內,灯火已自昏黄,不似白日那般喧囂,反倒有几分说不出的沉寂。

钱大海独自一人坐在柜檯之后,並未睡下,只对著一盏孤灯,拨著手中的算盘,却不见半分生意人的精明,反倒是一脸的愁容,眉心紧锁。

他听得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一见是陆沉渊,那满面的愁容先是一怔,隨即竟化作了后怕与惊喜。

上官楚辞將这一幕瞧在眼里,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光芒微动,却未言语,只对陆沉渊轻轻一拱手,道了声“告辞”,便自顾自上楼去了。

陆沉渊走到柜檯前,正欲开口,却听钱大海將那算盘“啪”地一放,瞪著他道:

“你这小子!还晓得回来?”

……

子时已过,海风便带了三分刺骨的寒意,卷著潮声,自东海深处不知疲倦地涌来。

观潮客栈的灯火依然亮著一簇,衬得远处巷陌的暗影愈发深沉。

便在那一处光所不及的墙角,悄然倚著一个身影。

那人身著一袭灰黄长衫,身形瘦削,於这海风中竟是纹丝不动,便如乡间庙里忘了烧掉的纸人,早已失了魂魄。

他一双眸子只静静地落在方才进门的那少年与白衣公子身上。

良久,他喉头微动,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那声音涩滯,仿佛也是纸做的:

“那少年郎,想必便是师尊口中的『道元之胚』了么?当真,是块好材料……”

他口中说著,那白衣公子在他眼中不过是块衬托主玉的锦缎,虽是华美,却终究非他所求。

魏拙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逐渐泛起病態的光彩。

只见他身形不动,右手却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併拢,竟是凌空作了个执笔的架势。

他凝视著陆沉渊消失在客栈门內的方向,手腕轻动,便这么对著虚空,不沾半分笔墨,不借半点纸张,端端正正地划了一笔。

这一划看似无痕,却似带著提、按、顿、挫的笔意,直要將那少年的身形气韵,都拓印在这夜色之中。

笔落,他缓缓收回手,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笑意。

画胚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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