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2/2)

一进殿内,但见各处角落皆肃立着宫女内侍,一眼扫去竟不下五十人。偌大的殿宇被这密密麻麻的人影衬得略显拥挤,烛光摇曳间,只闻呼吸,不闻人语。

太后步履未停,声音平稳如常:“这些人里,有原先伺候陛下的,有章贵妃送来的,有三皇子安排的,自然也有哀家派来的,不过这都是明面上能瞧得见的。至于暗处还藏着谁的眼线,哀家也難以尽知。”

祁璟宴:“孙儿记下了。”

殿中众人见太后驾临,还未看清随行之人,便慌忙跪伏在地,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在殿内低低响起。

太后却目不斜视,带着一行人穿过跪拜的人群,直往寝殿深处行去。

待太后一行人的身影消失,跪伏的宫人们才纷纷起身。

殿内頓时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窃私语,众人交头接耳,目光犹疑地望向那渐远的背影。

"那位坐輪椅的公子是何人?瞧着气度不凡……"

"莫非又是太后娘娘从宫外请来的名醫?"

"刚刚晃那一眼,我总觉得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还有那孩童,又是哪家的小公子,为何深夜到此?"

"……"

众人绕过屏风,走进寝殿,就见龙床边上站着四名内侍。

那四人早已听见脚步声,正齐齐望向门口。待太后自屏风后现身,四人慌忙跪地行礼:“恭请太后圣安。”

太后淡淡抬手:“起罢。”

四人起身,这才看清太后身后随行之人,神色顿时皆变。

太后宫中派来的那位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原先侍奉康文帝的老内侍满脸惊疑,三皇子与章贵妃送来的二人则是面色煞白,如同白日见鬼,连呼吸都窒住了。

太后拂袖道:“此处有哀家守着,尔等皆退至外殿候着。”

四人躬身应诺,悄声退至外殿,除了慈宁宫过来的那位一脸淡然,其余三位皆竖着耳朵仔细倾听。

寝殿内霎时寂静无声。

太后緩步至龙榻边坐下,祁璟宴转动輪椅近前,屹儿緊紧挨着兄长,三人目光齐齐落在榻上面容枯槁的康文帝身上。

屹儿抿着唇,满眼陌生地打量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回京前,哥哥已将往事尽数告知,此刻他稚嫩的心里只剩娘亲惨死,兄长受难的恨意。

祁璟宴静默凝视着榻上之人,面上如古井无波,唯有一雙手在袖中緩缓收紧。

太后静静看了一会儿,轻声唤道:“陛下?”

康文帝毫无动静。太后又连唤数声,伸手轻推他臂膀,康文帝这才艰难地睁开雙眼。

他目光浑浊涣散,缓了许久才勉強认出太后,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含糊的“嗚嗚”声。他挣扎着想抬手,手臂刚抬起寸许,便又无力垂落。

“莫急,母后在这儿。”太后轻拍他手臂温声安抚,随即转向兄弟二人,“来给你们父皇请安。”

祁璟宴与屹儿齐声应道:“是。”

听到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康文帝艰难地侧过头。

当与祁璟宴四目相对时,他眼中瞬间湧满震惊与错愕,情绪劇烈起伏,喉间发出更急促的嗚咽。

祁璟宴端坐轮椅,抱拳行礼:“经年未见,儿臣祝愿父皇龙体康泰,万壽无疆。”

言罢又淡淡道:“儿臣这双腿当年在天牢中已废,如今无法行跪拜大礼,还请父皇见谅。”

屹儿有样学样,见哥哥不跪,他也不跪,只抱拳拱手,“儿臣祝愿父皇长命百岁,壽与天齐。”

这番话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自是吉祥如意的祝祷。

可如今康文帝缠绵病榻,口不能言,二人偏生祝他“万寿无疆”“寿与天齐”“长命百岁”,字字句句都像是带着刺的毒针,扎在康文帝的心里,扎得他生疼。

殿内并无外人,太后心知两个孩子心中积怨,也不强求他们故作亲热。

待二人行完礼,方对康文帝温声解释:“陛下,宴儿与屹儿终究是你的骨肉。如今你病着,哀家想着你定然牵挂,便下旨召他们回京。”

康文帝目光复杂地望着榻前一立一坐的两个儿子,眼中似有万千情绪翻湧,最终却只化作两声几不可闻的呜呜声。

太后又道:“如今老三操持朝政,分身乏术,其他皇子公主也不便常来侍奉。从今日起,就让宴儿与屹儿留在承明殿,为陛下侍疾尽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