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大殮礼后之议(上)(1/2)
开成五年正月十六,长安城依旧沉睡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色中,大明宫却已是白幡如林,素灯如星。
紫宸后殿,肃穆的哀乐低沉呜咽,巨大的梓宫停放在中央,殿內瀰漫著楠木的冷香混合著浓郁的沉水香与药味混合的奇异气息。
殿內,宗室勛贵、文武重臣、內廷宦官,依品秩肃立,人人身著斩衰重孝,面色悲戚,气氛凝滯得如同冻结的寒潭。
李炎身著最隆重的天子斩衰丧服,腰系苴絰,足蹬菅履,头戴三梁进贤冠。
殿內一片死寂,唯有太常寺卿王起洪亮而悲愴的赞礼声,在空旷的殿宇中迴荡,引导著繁复到极致、亦庄重到极致的大殮之礼。
李炎跪在梓宫帷帐外,依照礼官的赞引,一丝不苟地完成著每一个繁复到极致的祭拜动作——奠酒、叩首、哀哭。
“奉大行皇帝龙体入梓宫——!”
隨著王起拖长的唱赞,十六名身著素甲的神策军力士,在仇士良、鱼弘志两位紫袍中尉无声的注视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將大行皇帝李昂的遗体,移入那巨大的、內衬锦缎的梓宫之中,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陛下——成服——!”
李炎按照礼官的指引,深深俯首,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金砖,口中发出压抑的悲声,这哭声,七分是演给仇士良和百官看的帝王孝思,三分却是对这冰冷宫廷、对这身不由己命运的深切悲悯。
“举哀——”
瞬间,殿內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慟哭之声,宗室女眷的尖利哭嚎、朝臣压抑的呜咽、內侍宦官尖细的悲鸣,混杂在一起。
李炎起身后的目光掠过人群前列,仇士良同样身著丧服,但那份悲戚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刻板,如同套上去的面具,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无形的威压笼罩著整个仪式现场。
宰相杨嗣復和李珏跪在稍后,杨嗣復老泪纵横,哭得情真意切,仿佛要將毕生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李珏则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著梓宫,嘴唇无声地翕动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偶人。
鱼弘志肥胖的身躯跪在另一侧,神情肃穆,但那双细小的眼睛却不时地、极其隱蔽地扫过仇士良和李炎,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探究。
“加棺盖——覆衾——!”
沉重的梓宫盖板被缓缓合拢,象徵著天人永隔。內侍们將象徵性的明器、玉含等物依次放入,最后覆盖上巨大的、绣著日月星辰的棺罩(铭旌),整个过程肃穆无声,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和压抑的呼吸。
“礼——成——!”王彦威拖长了声音宣告。
李炎適时地身体一晃,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宦官搀扶住,做出悲痛欲绝、几欲昏厥之態。
冗长而压抑的大殮礼终於结束,天色已微明。百官宗室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纸灰与挥之不去的悲戚。
李炎在搀扶下,步履蹣跚地走出后殿,声音中透著疲惫:
“楚国公、韩国公、隨朕至蓬莱殿议一议朝中人事更叠事宜。”
……
蓬莱殿。
此处的气氛与紫宸后殿的悲愴截然不同,炭火驱散了寒意,李炎已除去沉重的斩衰外袍,只著素色常服,坐在上首,脸上带著浓重的倦意,仇士良、鱼弘志分坐两侧。
“陛下节哀,保重龙体。”
仇士良率先开口,声音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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