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9.无声告白 4.1k(2/2)
我不是什么『女夜魔”,我只是莎乐美,一个手艺人。”
她停顿了一下,给了他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然后拋出了最后一击,声音轻得像耳语,却重如千钧。
“那个能让我安安静静做自己的『屏障”,是你。
艾斯卡尔。
你管这个叫『弱点”?”
艾斯卡尔彻底失语。
他呆呆地看著莎乐美,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酒馆的喧囂,那些粗俗的笑骂和杯盘的碰撞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莎乐美那双看透了他灵魂的、融化了的琥珀色眼眸。
莎乐美眼中的悲伤更浓了。
她看著他溃败的眼神,缓缓站起身,似乎不准备再逼迫他。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些。”
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错身而过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只是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真正害怕的,究竟是我的种族。
还是你自己那颗—已经不再像石头一样冰冷的心?”
对话结束了。
我逃的不是她,是我自己。
我害怕的不是怪物,是温暖。
是这种一旦拥有就再也无法忍受失去的安寧。
就在艾斯卡尔內心天人交战,世界陷入一片空白之际。
一个喝得醉的佣兵注意到了准备离开的莎乐美。
他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浓烈的酒气先於他的身体抵达。
“嘿,美人儿。
一个人多没意思。”
佣兵的脏手伸向莎乐美的肩膀。
“你的保鏢看起来不太管用啊,不如——”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浆艾斯卡尔的脸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僵在了原地。
动手?
如果我为她出手,我就再也不能用“我们没有瓜葛”来欺骗自己。
我將承认一切。
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在信条与本能之间剧烈摇摆。
然后,他看到了莎乐美的眼神。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並非投向佣兵,而是投向了他。
那里面没有对流氓的恐惧,只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对他此刻退缩的失望。
那道目光,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破了他用来自欺的最后一个气球。
佣兵的话没能说完。
艾斯卡尔甚至没有看那个佣兵一眼。
他的身体先于思考行动。
他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无比沉稳地握住了莎乐美放在桌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了交错的旧伤。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
与他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像握住了一只受惊的鸟。
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將她柔软的手完全包裹。
我的。
这个念头,先于思考,从本能的最深处浮现。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灰败而冰冷的眼睛,盯著那个不知死活的佣兵。
他一言不发。
但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警告,只有一片虚无。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一种看待即將被抹去的一个错误標记的眼神,清晰地传递著一个信息:
滚,或者死。
佣兵被那股来自掠食者顶端的纯粹杀气冻结在原地,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的声音。
脸上的淫笑凝固成极度的恐惧。
“我我没饶命”
他甚至无法组织起一句完整的道歉,只是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最后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的阴影里,仿佛身后有妖灵在追赶。
酒馆的角落又恢復了它短暂的“安静”。
艾斯卡尔依然握著莎乐美的手,没有鬆开。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似乎在適应这种陌生的、带著暖意的触感。
他能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轻微脉动,与自己混乱的心跳形成了奇特的共鸣。
那只握紧的拳头,终於鬆开了。
指节泛白,有些僵硬。
艾斯卡尔从皮袋里摸出几枚硬幣,扔在黏腻的桌上。当唧一声,脆响切开了周遭的嘈杂。两个人的酒钱。
他站起身,阴影从他身上滑落。
他看著她。
嘴唇翁动,喉咙里仿佛卡著一团磨碎的石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莎乐美只是安静地回望他,琥珀色的眼晴里,某种复杂的东西正在融化。
那里面有过惊,或许还有悲伤,但现在,那一切都退去了。
只剩下一丝极淡的,像是看透了什么的笑意。
她没追问。
“那我先回店里了。”
她转身,裙摆在污浊的空气里划出一道乾净的弧线。
艾斯卡尔只迟疑了半个心跳,便迈步跟上。
“老船锚”那股暖烘烘的臭气被甩在身后。
冬夜的冷风立刻扑面而来,像一捧混著雪籽的冰水,让他打了个激灵。
脑子里的嗡鸣声似乎轻了一些,古勒塔的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一层清冷的白光。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他的,她的。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在了她靠街心的一侧。
宽厚的肩膀像一堵移动的墙,隔开了那些黑漆漆的巷口。
一个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但他这一次没有去纠正它。
风里有她的气味。
不是香水,是她发间飘散出的一丝极淡的蜂蜜酒香。
那味道盖过了石缝里的陈年霉味,钻进他的鼻腔,牢牢盘踞在那里。
他们的手臂偶尔会隨著步伐蹭到一起。
羊毛和皮革,一暖一冷。
每一次,艾斯卡尔都感觉自己的肌肉会下意识地绷一下。
但隨即,他又强迫自己鬆弛下来。
他没有再躲。
香氛店的门到了。
那段路其实很短。
她停步,转身,在门口的阴影里看著他。等著。
艾斯卡尔对上她的视线。
所有的话、所有的念头在胸口翻滚,最后衝到嘴边,却只化成一句粗嘎的低语。
“”.—.明天,我准时到。””
她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月光下,那双眼晴像两汪融化的蜜。
“好。”
她轻声应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明天见,艾斯卡尔。”
不是“保鏢先生”,也不是“杀虫剂”。
是艾斯卡尔。
这个名字,被她用一种异常清晰、郑重的语调说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余温。
那一刻,艾斯卡尔忽然觉得。
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