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6.月下戏剧 1w(1/2)
第88章 96.月下戏剧 1w
老船锚酒馆里,空气像是凝固了的麦酒。
著湿羊毛和老木头的霉味,厚得能用刀切开。
比飞龙之巢那边安静多了。
艾斯卡尔把自己塞进最里边的角落。
一个能让他看清门口,却又能让阴影吞掉自己的地方。
他摸出一块鹿皮,动作慢得像在祈祷,一遍遍擦著钢剑的剑柄。
剑刃只露出一线,那寒气几乎看不见,却能渗进骨头里。
白天城主府里那几张轻蔑的脸,像根拔不出来的刺,扎在肉里,隱隱作痛。
还有那些疯涨的炼金材料..他感觉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跳。
他放下剑,掏出那只石楠根菸斗,填满,点燃。
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紧绷的神经这才鬆了那么一丝。
没什么,他对自己说。
一份保鏢活儿,拿钱,走人。
就这么简单。
酒馆的门哎呀一声被推开。
冷风灌了进来,带著一股完全不属於这里的味道是莎乐美。
她没穿那身招摇的紫色长裙,换了一套深色的旅行装。
紧绷绷地裹著身体,每一道曲线都像是精心算计过的。
腰带上掛著一串玻璃瓶和皮包,走动时叮噹作响。
她身上那股味道一一干松木混著旧书卷的气味。
像一滴清水滴进这潭浑浊的油里,一下子就分明了。
艾斯卡尔发现,自己该死的竟然觉得这味道很好闻。
莎乐美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里像两点燃烧的余烬,带著点笑意。
“你再这么坐下去,我真怕老板会朝你收一尊雕像的占地费。”
她没绕圈子。
“我接了个活儿,客户有点娇贵。
需要你走一趟。”
艾斯卡尔把菸斗在桌角磕了磕,菸灰落下。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一前一后走出酒馆,古勒塔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艾斯卡尔下意识地走到她外侧,高大的身子替她挡住了巷口窜出来的风。
猎魔人那该死的灵敏嗅觉,还能捕捉到她身上残存的“仲夏夜之梦”香水味。
香水味混著她自己的味道,变成了一种——危险的鉤子。
突然,一道人影从巷子里跌跌撞撞地扑出来,拦住去路。
是个年轻贵族,一身华而不实的丝绸,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像是烧昏了头。
他死死盯著莎乐美,那眼神,像一头饿疯了的野狗看见了肉。
“找到了!我的夜鶯!”
他的声音在抖,是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渴望。
“我找遍了半个城,就为了再闻一次你的你的芬芳!
这是神的旨意!”
他往前凑,伸手就要去抓莎乐美的胳膊。
厌恶感像面具一样覆在莎乐美脸上。
她向后一滑,人已经躲到了艾斯卡尔的身后。声音冷得能结冰。
“先生,你认错人了。”
“让开。”
那小贵族根本没听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股香味,艾斯卡尔在他眼里,恐怕连一团挡路的空气都不如。
“不!我不会再让你跑了!
你的味道在呼唤我—”
艾斯卡尔没说话。
他只往前站了一步。
就一步。
一堵沉默的石墙就这么堵在了贵族和莎乐美之间。
他甚至没碰剑。
只是微微低头,那双金色的竖瞳在煤气灯的阴影里,骤然缩成了一条线。
一种不祥的、属於食物链顶端的气息,无声地扩散开来。
艾斯卡尔的声音像是从坟墓深处挤出来的。
“她说了,让开。”
那股纯粹的、来自骨子里的恐惧,像一桶冰水从那贵族头顶浇下,瞬间就浇灭了他脑子里的火。
他盯著那双不属於人类的眼晴,腿一软,牙齿咯咯地响,话都说不回。
“抱———抱.—”
他挤出几个字,转身就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的黑暗里。
莎乐美从艾斯卡尔背后探出头,看著那背影,嘆了口气。
隨即转向他,脸上是抹不掉的苦笑。
“看见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每天付你二百克朗。”
“有时候,你甚至什么都不用做。
往那一站,就是最好的驱虫剂。”
艾斯卡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契约的一部分。”
嘴上这么说,但莎乐美刚才躲到他身后的那个动作,让他心里產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不同於完成狩魔委託的满足感,正悄然滋生。
夜里的街面结了一层薄霜,踩上去,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转过街角,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宅邸映入眼帘。
艾斯卡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莎乐美立刻就感觉到了。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
“你跟这里的主人有过节?
放心,客户不是他。”
城主府的管家拉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看见莎乐美时。
脸上立刻堆起一种训练有素的微笑。
“莎乐美大师,晚上好。
伊莲诺拉小姐等您很久了。”
他的视线隨即越过莎乐美,钉在她身后的艾斯卡尔身上。
那一瞬间,管家的笑脸冻住了。
惊讶、厌恶、困惑,在他脸上轮番上演。
他显然认出了这个下午才被亨德里克城主打发走的“变种人”。
管家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又硬又冷。
他刻意不去看艾斯卡尔,只对著莎乐美说话,字里行间都是傲慢。
“大师,府內有卫队。
亨德里克大人不允许访客携带—.私人护卫。”
莎乐美往前站了一步,不著痕跡地把艾斯卡尔挡在身后。
那一刻,她的气场沉下来,稳稳地压住了管家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她微笑著,但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不是护卫,是我的助手。
有些材料需要有力气的人搬。
而且,我的工作需要绝对的安静和安全,伊莲诺拉小姐同意了我所有的要求。”
她停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直视著管家。
“或者,您想现在就去打扰城主,亲自问问他女儿的决定?”
(伊莲诺拉)
“伊莲诺拉小姐”这个名字像一道赦免令。
管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就算再瞧不起猎魔人,他也不敢去招惹城主那个娇惯的独生女。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请跟我来。
那副样子,像是吞下了一只活苍蝇。
艾斯卡尔从头到尾没声,只用那双金色的眼晴看著。
看著莎乐美把他护在身后的样子,一幕不落地,全收进了眼底。
管家把他们领到二楼一间华丽的房间门口。
通报了一声,便躬身退下,走得飞快,好像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暖得发腻的空气,混著玫瑰精油和甜点的味道,几乎让艾斯卡尔的肺感到一阵刺痛。
房间中央,城主的女儿伊莲诺拉正来回兜著圈子,裙摆像一朵被风搅动的。
她看见他们,像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木板,几步就冲了过来。
“莎乐美大师!你总算来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紧张得爆炸了!”
莎乐美没理会她的惊慌。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將那个叮噹作响的皮箱“嗑”地一声,轻轻放在梳妆檯上。
一连串玻璃器血碰撞的脆响。
她这才给了伊莲诺拉一个安抚的笑。
“別急,亲爱的小姐。
紧张也是一种力量。”
她的声音有种奇特的质感,能抚平毛躁的空气。
“我们不是要消灭它,是驾驭它。”
她的视线转向艾斯卡尔,朝房间最远的角落警了一眼。
那儿有张扶手椅,看著还算牢靠。
“艾斯卡尔,去那儿。
你就当自己是块石头,镇住这间屋子就行。”
艾斯卡尔点了下头。
他无声地走过去,高大的身躯靠上墙壁,很快就和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
变成一尊沉默的雕像。
莎乐美这才转回身,打开了她的皮箱。
那不是箱子,像个微缩的炼金实验室。
各种被塞住的瓶口一经拔开,无数种奇特的香气便爭先恐后地逃了出来。
却又被她用某种看不见的屏障,约束在梳妆檯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专注,像在吟诵咒语。
“好了,伊莲诺拉小姐。
在为你挑选今晚的『盔甲”前,我得知道你的『战场”在哪。
你的『敌人』是谁。”
“香水不是面具,是你灵魂的歌声。
告诉我,今晚,你想让他听见一首什么样的歌?”
伊莲诺拉的眼睛“”地一下亮了,这个问题仿佛拧开了一个阀门,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喷涌而出她激动地走了两步,双手紧握在胸前。
“哦,大师!不是歌谣,是一部史诗!
关於考验、勇气和—意外爱情的英雄史诗!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丹德里恩先生的歌谣,您听过的!
《狮王雌豹》,英雄从龙爪下救出公主!
《风中之女》,骑士为了女术士独战强盗团!
我——我也要做那样的女主角!”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得意的红晕。
“所以我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考验!
我雇了码头的三个小伙子,都是些缺钱的搬运工,我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今晚在紫藤巷扮演『岁徒”!”
她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
“他们会拦住我,说些粗鲁的话,看起来就像我遇险了!
而丹德里恩先生一一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一会有人约他从那儿经过!
我要亲眼看看,他会不会像他歌里唱的那样,为我站出来!
他不会打架,所以他必须用智慧和勇气!
这才叫浪漫,不是吗?”
在角落的阴影里,艾斯卡尔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伊莲诺拉的声音像一群蜜蜂在耳边喻喻作响,讲著一个他听过的最愚蠢的故事。
码头工人,假扮的岁徒,一个手无寸铁的诗人。
他见过有人为了一杯劣酒、一句口角就丟了性命。
而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却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
莎乐美始终静静地听著,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只是拿起一个空的水晶瓶,对著灯光,若有所思地转动著。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嘲笑,反而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战略家在听取战前匯报。
她一边听,一边从皮箱里拿出几条细长的、纸片般的“闻香条”。
打开一瓶深蓝色的小瓶子,用玻璃滴管吸取了一滴液体,滴在闻香条上。
然后轻轻地在空气中扇了扇。
“我明白了。”
莎乐美开口,她的声音平静而有条理,瞬间將伊莲诺拉从幻想拉回现实。
“一个『美救英雄』的反向剧本。
你希望自己是那个『奖品”,也是那个『出题人』。
那么,你希望丹德里恩先生从你身上闻到什么?”
她没有等伊莲诺拉回答,便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不能是纯粹的恐惧。
恐惧的气味是尖锐的,像铁锈和汗水,那会让他只想逃跑。
也不能是单纯的柔弱,那会让他觉得你只是个普通的、需要拯救的贵族小姐。”
她拿起另一瓶装著淡金色液体的瓶子,滴在了新的闻香条上。
“我们需要一种复杂的香气。”
她將闻香条递到伊莲诺拉鼻尖。
“你闻。
这是『月光下的荆棘”
前调是夜茉莉的甜美,象徵著你的诱惑和柔美。
但当你以为它只是一朵娇时她顿了顿。
“”.雪松和白胡椒的后调就会浮现出来。
那是一种辛辣的、带著挑战意味的气息。
它在告诉他:
我身处险境,但我並不软弱。
拯救我,你需要拿出真正的勇气和智慧来配得上我。』”
伊莲诺拉闻著那奇妙的香气。
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被莎乐美的专业性折服了。
连连点头: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艾斯卡尔靠在房间最远的阴影里,像一尊真正的石像。
当他听到伊莲诺拉那个幼稚的“计划”时。
他的內心充满了猎魔人式的、对现实极度了解所带来的鄙夷。
考验?
她管这个叫考验?
钱雇几个搬运工演戏—
真正的岁徒会先割断她的喉咙,再抢走她手上那枚愚蠢的戒指。
丹德里恩?
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喊卫兵然后逃之天天。
这些人在城堡里待得太久,已经分不清故事和现实了。
真是可悲。
他抿紧了嘴唇,一丝冷硬的弧度出现在嘴角。
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是泥泞、鲜血和死亡,而在这里,危险居然成了一种可以购买和设计的消遣。
这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適。
然而,当他的目光从天真的伊莲诺拉身上。
移到从容不迫的莎乐美身上时,他的想法开始转变。
而这个女人·她竟然能把这种孩童般的幻想。
说得像一门—学问。
“月光下的荆棘”
她不是在附和,也不是在欺骗。
她是在工作。
她把虚无縹緲的情绪,变成了可以闻到的气味。
就像我们把草药和怪物组织,变成能救命或杀人的煎药一样。
他看著莎乐美那双灵巧的手,看著她专注地调配那些瓶瓶罐罐,眼神锐利而精准。
他忽然意识到,她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一一都是在这个充满谎言和愚蠢的世界里。
依靠一门精湛、真实、不容丝毫差错的手艺活下去的匠人。
他的手艺,是剑术,是炼金,对付的是长著獠牙和利爪的怪物。
她的手艺——·
艾斯卡尔靠在墙角的阴影里,看著莎乐美。
看著她用银镊子夹起一片乾枯的叶片,在酒精灯的火苗上飞快一燎。
隨即扔进白瓷研体。动作里有一种他熟悉的果断和精准。
她拿起一支玻璃瓶,举到光下,眯起眼,观察著里面液体的色泽。
那神情,像极了一个术士在决战前调配最后一瓶魔药。
她驾驭的,是人心里的怪物。
这个念头毫无徵兆地冒出来,让猎魔人看待她的眼光彻底变了。
她不再只是个僱主,而是..另一个领域的匠人。
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他眼中的那点鄙夷不知不觉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审视的专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见”莎乐美。
“莎乐美大师,您说,他会喜欢吗?”
伊莲诺拉双手合十,眼睛里闪著不切实际的光。
“我听说丹德里恩先生最欣赏勇敢又有智慧的女人了!
所以我才想出这个计划的!”
莎乐美头也没抬,正用一根细长的玻璃棒,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小瓶里蘸取著什么。
“勇敢和智慧,小姐,不一定非得在冒险故事里找。”
她的声音很稳,和她手上的动作一样。
“它也能藏在一缕味道里。
別急,这支『月下骑士”。
会用雪松的坚毅,中和掉你身上那股太甜的玫瑰味。”
艾斯卡尔的目光本能地扫过房间。
评估著窗户,门,每一个可能的威胁。
但他的视线很快就漂了回来,不自觉地,落回那个忙碌的背影上。
落在她的手上。
那双手,修长,稳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