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贯心肝(2/2)
无法,他只能迈开腿,不断游荡。
院子里还留有一半少年,那些少年在院子活动,难免撞见李牧云。
他们有的用羡慕的目光看他,有的用不屑的眼神瞧他,有些则是神色淡漠。
那些目光每一次落在身上,都在李牧云心里压上一块石头。
他感到很羞愧,不敢和那些眼睛对视。
於是,他不仅坐不下去了,甚至在同一个地方都无法站太久,只能不断地换位置。
这里站一站,那里站一站。
时间流逝,他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在淡黄色窗前,在灰色屋檐下,在井口旁,在柿子树下……丟下无数个影子。
那些影子的姿態也不一样,有的低头有的抬头,有的踮著脚有的弯著腰。
夜色越来越深,李牧云也就越发无法在一个地方驻足太久,只能不断徘徊,他丟下的影子也越来越多。
府君开宴会的院落,距离这里並不远,能够隱隱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每当那边欢笑丝竹之音短暂停歇,李牧云胸口就是一滯,有点喘不过气,一阵口乾舌燥。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
丝竹声和欢笑声又一次散去。
没多久,李牧云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脚步声,他身体哆嗦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迈著发飘的步子,来到正对大门口的一丛开著一簇簇小黄的绿植旁,眼巴巴地向大门口望去。
那踮脚张望的身姿,像是一桿招魂的白幡。
轻重不一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少年们鱼贯而入,神色疲倦,面容阴鬱,没有人说话,只是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白幡眼睛瞪得大大的,在人群中寻找苏景的身影。
飞快的扫视了一圈,再扫视了一圈,然后是第三圈。
白幡身躯发冷,晕乎乎地迎了上去,拦住当先那人:“我兄长呢?”
那人看了眼白幡,声音乾涩:“死了。”
说完就低头避开他往前走。
白幡被这句话打地摇晃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定了定神,愤然道:“你胡说!”
白幡一把拉住第二人,手背青筋凸起,將其死死地拽住:“我兄长人呢?!”
那人神情恍惚,面色苍白,精神状態比白幡好不到哪里去,硬邦邦丟下一句:“死了,浑身血都被吸乾了。”
就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放屁!狗日的还骗我!”
白幡指著那人背影,咬牙切齿地咒骂,然后眼巴巴地看向紧隨其后的一人。
那人不等白幡发问,就开口了:“都告诉你死了,还问问问,问个屁!”
他一把推开白幡,语气极度暴躁:“別杵在这挡路,今儿死了四个人!你也快死了!我也快死了!都他妈得死!”
白幡被推得打了个趔趄,却没有再骂,也没有发怒,而是愣在原地。
三人成虎,三个人都说死了,那就真的是死了。
人心怀希望的时候,哪怕是自己骗自己,多少也还能坚持,一旦希望破灭,也就坚持不住了。
菜无心能活,人若无心如何?
一旦戳破,人也就垮塌了。
扑通。
李牧云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落单的麻雀般在他心中盘旋:
他没有兄长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刀插进心臟,他后背急促地颤抖了几下,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渗人的悲嚎。
他嚎叫地那么用力。
他以往在那些俏寡妇小媳妇床上用的力气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嗓子的力气足。
所以,他只是嚎了两声,就榨乾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瘫在地上。
他双目无神地看著前方,视野里一片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一艘骄傲的小舟,匯入黑夜下的洋流,留下他一人呆在原地。
他静静地沉没,
沉默,
沉默成一坨坚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