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粮价,不对劲(1/2)

崇禎元年的新年,就在这般喧囂、血腥与算计之中悄然滑过。

对於大名府的寻常百姓而言,年就是年,是劳碌一年后难得的喘息,是全家团聚的温情。可对於石开这般的人来说,年节,不过是另一场博弈开始前的短暂休止符。

正月初七,人日。

天色刚蒙蒙亮,寒气依旧冻得人骨头髮疼。城西,漳河故道旁的荒地上,却早已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数百名流民,如今已是石开的私產佃户,正挥舞著简陋的工具,沿著石开亲自规划出的线路,奋力挖掘著引水沟渠。冬日的土地坚硬如铁,每一镐下去,只能刨开浅浅的一层浮土,溅起几点冰冷的泥星。可这些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怨懟与疲惫,反而洋溢著一股子几乎能融化冰雪的干劲。

因为他们知道,挖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在为自己来年的活路打基础。更因为,不远处的窝棚区,正升腾著裊裊炊烟,大锅里熬煮著能让人活命的稀粥。

石开披著一件厚实的黑色羊皮大氅,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处高岗上,静静地看著眼前这片勃勃生生的景象。他的身后,是亲兵总旗石虎,以及流民们的头领,如今已是石开庄上管事之一的赵老蔫。

“大人,您看,这主渠已经挖了快三十丈了,弟兄们都憋著一股劲,爭取开春化冻前,把主干道给通了!”赵老蔫的脸上布满了沟壑,被寒风吹得通红,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著光。他指著远处那条蜿蜒的土龙,语气里满是自豪与感激。

自打跟了这位石大人,他们这些朝不保夕的流民,才算是真正活得像个人了。有饭吃,有衣穿,有活干,还有个盼头。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石开微微頷首,目光从沟渠上扫过,又落在了那些搭建得越发齐整的地窨子上。“住的地方,还冷吗?”

“不冷!不冷!”赵老蔫连忙摆手,“大人您教的法子太管用了!这地窨子,下面垫了厚厚的乾草,上面封了土,风颳不进来,夜里一家老小挤在一起,比俺们在老家那漏风的破屋子还暖和!”

“那就好。”石开的语气平淡,“人活著,吃穿住行,一样都不能少。活干得好,这些都会有。但若是有人敢偷奸耍滑,坏了我的规矩,下场你们也清楚。”

赵老蔫闻言,身子一颤,连忙躬身道:“大人放心!谁敢不惜福,不用您发话,俺第一个就把他腿打断了扔出去!”

石开“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恩威並施,才能將这群桀驁不驯的流民彻底驯服,变成他最忠实的牛马。

“只是……大人,”赵老蔫的笑容里添了一丝忧色,“存粮不多了。大伙儿乾的都是力气活,肚里没食水,顶不住啊。再过个十天半月,怕是就要断炊了。”

“知道了。”石开拍了拍赵老蔫的肩膀,“粮食的事,我来解决。你只管带著大伙儿把水渠挖好,把地整平。开春下了种,往后顿顿都能吃上白米饭。”

他又看了一会儿,对赵老蔫吩咐道:“粮食今日我回城去採买一批。你这边盯紧了,除了挖沟,再组织一批人手,去更远的地方砍伐树木,备足了木料。开春之后,我要在这里,建起一圈结实的寨墙。”

“建寨墙?”赵老蔫一愣。

“乱世要来了。”石开的目光望向远方,声音里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寒意,“没有寨墙护著,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养肥的牛羊,只会便宜了路过的乱兵和土匪。我石开的东西,谁也別想抢。”

赵老蔫心中一凛,虽然不明白大人为何如此篤定,但看著石开那深邃如渊的眼神,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旋即又化为一股莫名的心安。有这样一位能未雨绸繆的强人护著,他们的命,或许真的能保住。

“是!小人明白!这就去安排!”

……

从城西荒地返回,已是临近午时。

大名府的街市,年味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萧条。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不少店铺都还关著门,偶有开张的,掌柜和伙计也都无精打采地靠在门边,一副生意惨澹的模样。

石开对此並不意外。天启七年的冬天格外冷,开春之后,陕西的流民只会越来越多,整个北方的经济都会受到衝击。

这大名府,不过是即將到来的滔天巨浪前,一叶看似平稳的小舟罢了。

他没有心思去感嘆时局,径直带著石虎,来到南城最大的一家粮铺——“德盛粮行”。

“掌柜的,买米。”石开大步跨入店內,一股陈旧的米糠味扑面而来。

粮铺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著两撇八字鬍,正靠在柜檯上打盹。听到声音,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见石开衣著华贵,虽是寻常的深色袍,但料子是上好的松江布,裁剪得体,身后还跟著个按刀的壮汉,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哟,客官要买米?买多少?”

“先来五百斤糙米,三百斤白面。”石开淡淡地报出数量。

掌柜的眼皮跳了一下,这可是个大主顾。他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了许多,站直了身子,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糙米,如今是按一石一两四钱银子算。白面,要贵些,一石一两七钱银子。您要五百斤糙米,约莫三石半,承惠四两九钱。三百斤白面是两石出头,算您两石,承惠三两四钱。一共是……八两三钱银子。”

掌柜的报出价格,脸上带著理所当然的神情。

石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年前他採买年货,糙米一石不过六钱五分银子,白面也就一石一两左右。这才过了几天,价钱竟翻了一倍还多?

要是他家庄子种的那样的精米,卖的贵能理解,这是啥玩意?

他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这价钱,比年前高出太多了。”

那掌柜见石开没有立刻掏钱,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又恢復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重新靠回柜檯上,慢悠悠地道:“客官,如今就是这个行情。天冷雪大,乡下的泥腿子都惜售,咱们收不上粮,价钱自然就上去了。整个大名府,都是这个价,童叟无欺。”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正在扫地的年轻伙计便不耐烦地插嘴道:“我说这位客官,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別耽误我们做生意。没钱就去吃糠咽菜,粮铺是你能讲价的地方?”

石虎闻言,浓眉一竖,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就要发作。

石开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他深深地看了那伙计一眼,又將目光转向掌柜,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转过身,对石虎道:“走,去別家看看。”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出粮铺。背后,传来那掌柜带著几分得意的声音:“这位爷,您慢走!不过我可得提醒您,这大名府,到哪家都是这个价,说不定,还更高呢!”

石虎跟在石开身后,终於忍不住瓮声瓮气地说道:“大人,那掌柜和伙计太不是东西!您一句话,俺就把他那铺子给砸了!”

“砸一家铺子有什么用?”石开的脚步没有停,“我要的是粮,不是出一口閒气。”

他沿著南城大街,又接连问了三家粮铺。

第二家,铺面小些,叫“丰裕米行”。掌柜的是个精瘦的老头,一看见石开和石虎过来,眼神便闪烁了一下。石开还未开口,他便抢先说道:“客官,买粮?糙米一石一两四钱五,白面一石一两七钱五,概不赊欠!”

比德盛粮行还贵了半分。

到了第三家,更是离谱。那掌柜的仿佛提前得了信一般,斜著眼打量了他们半天,才懒洋洋地报出价来:“糙米一石一两五钱,白面一石一两八钱。爱买不买!”

比德盛粮行还贵了半分。

到了第三家,更是离谱。那掌柜的仿佛提前得了信一般,斜著眼打量了他们半天,才懒洋洋地报出价来:“糙米一石二两五钱,白面一石二两八钱。爱买不买!”

一连走了四家,家家如此,而且价格一家比一家高。石虎那张黑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终於明白了过来。

“大人,他们这是串通好了的!是故意抬价给咱们看!”

石开的脚步终於停下,他站在街口,寒风吹动著他的衣角。他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德盛粮行”的招牌,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

石虎急道:“大人,咱们怎么办?真要按这个价买?这帮天杀的奸商,也太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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