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攀咬(1/2)
天启七年,正月初三的后半夜,大名府左千户所的营门被沉重地推开。
寒风裹挟著血腥与疲惫的气息,如潮水般涌入。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杂乱的响声,五十多匹缴获的战马被牵引著,不安地嘶鸣、打著响鼻,马身上还带著廝杀后的热气与尘土。
紧隨其后的是三十五名被反绑双手的俘虏,一个个垂头丧气,脸上混合著惊恐、不甘与麻木。
他们被亲兵们用长枪抵著后心,像一群待宰的牲口,跌跌撞撞地被驱赶进千户所的校场。
百余名亲兵虽然个个面带倦色,但眼神中却闪烁著初战告捷的兴奋与自豪。
他们沉默而高效地执行著石开的命令,將马匹悉数赶入马厩,又將所有俘虏押送到校场中央。
千户所的牢房本就狭小,关押几个寻常毛贼尚可,如今一下子涌入三十多號悍匪,根本无处安置。
“大人,人犯与缴获的马匹都已入所,如何处置?”石虎提著他那口染血的腰刀,大步流星地走到石开面前,声音洪亮,带著一丝尚未平息的杀气。
石开没有穿他那身惹眼的副千户官袍,只著一身黑色劲装,外罩一件厚实的狐皮大氅。
石开站在校场的高台上,夜风吹得他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
他扫视著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俘虏,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手持刀枪、神情肃穆的亲兵,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马入库,人入牢。”石开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牢房不够,就把校场当做临时大牢。石虎,你带一队人,持刀环绕,但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遵命!”石虎一抱拳,转身厉声喝道:“一、二队,隨我来!刀出鞘,围住校场,一只苍蝇也別想飞出去!”
霎时间,五十名亲兵齐声应诺,拔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雪亮的刀光在火把的映照下,形成一道冰冷的死亡之环,將所有俘虏的最后一丝侥倖心理彻底碾碎。
石开缓缓走下高台,踱步到俘虏面前。
他没有急著审问,只是绕著他们走了一圈,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每一张面孔。
俘虏们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头埋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抬起头来。”石开淡淡地说道。
无人敢动。
“我再说一遍,抬起头来!”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俘虏们浑身一颤,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不敢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们都是亡命之徒,手上没几条人命,也干不了这打家劫舍的买卖。”石开的语气又恢復了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懒得一个个去问你们的罪过,太麻烦。”
石开踱著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你们中的一些人,是活不下去的流民;一些人,是犯了事的亡命徒;还有一些,就是纯粹的坏种,以杀人越货为乐。”
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俘虏中一个身材格外魁梧、脸上带著一道刀疤的汉子身上。
“你,是他们的三当家,叫耿三,对吧?”
那名叫耿三的汉子身体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但迎上石开冰冷的眼神,那点凶光瞬间熄灭,变成了畏缩。他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
石开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不说也没关係。我没时间跟你们一个个审问,也没兴趣听你们编造的苦衷。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机会,仅此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此言一出,所有俘虏的眼中都迸发出一丝求生的光芒。
“你们中间,有大奸大恶之辈,也有被胁迫的从犯。我现在给你们一个自告的机会。”石开伸出一根手指,“你们可以互相检举,谁犯下的恶行最多,谁是头目,谁手上的人命官司最重。只要你检举的罪行属实,且被你检举之人罪当致死,那么,你就可以活。”
他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俘虏群中激起千层浪。
“我再说明白点。”石开加重了语气,“比如,你,”他隨手指著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你检举他,”又指向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傢伙,“说他曾经屠过村,奸过人妻,只要查实,他死,你活。很简单,一命换一命。谁先说,谁的机会就大。若是晚了,你想说的人,可能已经被別人先说了。”
这番话,如同魔鬼的低语,彻底击溃了这群乌合之眾本就脆弱不堪的“义气”。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俘虏们互相交换著眼色,眼神中充满了猜忌、恐惧和挣扎。他们是亡命徒,但也正因为是亡命徒,他们比谁都清楚彼此的底细。谁没干过几件上不得台面的恶事?
“看来你们还挺讲义气。”石开冷笑一声,“也罢,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就全部当做首恶处置。石虎,准备行刑,从第一个开始,挨个砍了!”
“是!”石虎应声上前,一把揪起跪在最前排的一个匪徒的头髮,像拖死狗一样將他拖了出来。
那匪徒嚇得魂飞魄散,裤襠里瞬间湿了一大片,腥臊之气瀰漫开来。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尖叫:“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说!我说!”
“哦?”石开饶有兴致地看著他,“你想说什么?”
“是他!是他!”那匪徒猛地指向人群中一个独眼龙,“他是三当家的心腹!去年在高唐州,就是他带人劫了一个姓张的商队,杀了七个人,连个五岁的孩子都没放过!我还知道,他把抢来的银子藏在……”
“放你娘的屁!王三麻子,你敢血口喷人!”那独眼龙勃然大怒,挣扎著就要扑上来,却被旁边的亲兵一脚踹翻在地。
“哦?看来是真的了。”石开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书记官吏道,“记下来,高唐州张家商队血案,主犯,独眼龙。”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求生的欲望一旦被点燃,便会烧毁一切所谓的道义和忠诚。
“大人!我说!我知道二狗子去年在临清劫杀了一个货郎,还把他老婆卖进了窑子里!”
“我告发!李大嘴曾经为了五两银子,杀了自己的堂兄!”
“还有他!他就是个畜生,连七十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
“大人!耿三当家!他抢来的女人,玩腻了就赏给兄弟们,有一个不从的,被他亲手用刀捅死了!”
“李瘸子!他喜欢用烧红的铁条烫人取乐!高家集那个布店掌柜的脸就是他烫的!”
“还有他!他把抢来的粮食高价卖回给快饿死的灾民!”
“他杀了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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