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军功(2/2)
“殿下这边请”
帐篷內,茶桌、靠椅、坐榻一应俱全,
若不是知道这是在帐篷內,会以为身处某个府邸的客厅,
地上的泥泞显示此地环境不尽如人意,虽然已铺了一层厚木板,但是上面的泥脚印,让人不舒服,直观有一种破落感,
帐篷內的眾人丝毫不在意这些,围了一圈而坐,吆五喝六分外快乐,瞅见太子进了帐篷,纷纷放下酒碗,停止了大口嚼菜,注目不语。
张煦与周怀政找了位置坐下,同样神色肃穆,静听。
帐篷里,此刻的赵祐站在中心位置,周围十多人看著身前的酒碗怔神,显得他形单影只、无助感十足。
赵祐些许尷尬,小小的身板,此时无所可为,
若是喝酒,半杯必晕倒,若是吃肉,不软烂的还真啃不动,
群体活动时,与眾人无共同语言,会瞬感被孤立。
张耆、周怀政、任守忠瞧出赵祐的不適,但是他们不语,
已知道王均被押解回汴京,待审,
太子的动作,速度之快,让他们始料不及,
本是为了打开城门后,能分一杯羹,著急忙慌的到雷有终处套近乎,
大宋第三大都市,油水能不丰厚吗?
结果一贯钱也没捞到,想起王均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悔之晚矣,
如果审出点什么,到时不止一万两万贯可以摆平,也许会被罢官、抄家流放,
若是事情闹大,不可控,性命不保,
他们的命现与王均的供词息息相关,或者是,捏在赵祐手里,
无法动弹分毫。
负责此次平叛大军后方粮餉的西川转运使李继昌,与雷有终一样,心里憋著闷气,
七个月,他不忍回忆怎么过来的,
前三个月,城里补给充足,负隅顽抗的兵士越来越多,越打越勇,
叛贼甚至经常三五成群地围坐在城头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唱歌,
把攻城的兵士馋得只能骂娘,
叛贼甚至把城门打开,玩起了空城计,
雷有终不知是诈,带人衝进城,被王均等人堵在城里,
巷战后,被杀得片甲不留,
好在雷有终麻溜,攀著城头的麻绳逃了出来,
否则平叛不成,已损了主將。
后来发现贼人通过岷江水道,源源不断地往城里运送补给,
断了补给水道后,贼人们开始异常疯狂,甚至在箭头上敷上了毒药,被射中,几天就会丧失战斗能力,
雨季来临,阴雨绵绵,断断续续两个月后,使围城的兵士苦不堪言,斗志锐减,死伤甚多,
並且瘟疫开始在军中流行……
这些天,眼看著城內断粮多日,已人相食,
结果被眼前的九岁太子赵祐,不到两刻钟拿下了七个月攻不下的益州城。
李继昌捻著鬍鬚垂目思索片刻,离了座椅,在角落里搬了把靠椅,躬身到了赵祐身边道
“太子殿下,属下西川转运使李继昌,地上泥泞,座椅安稳些”
讲完,躬身退回原位,坐下不语。
若不是太子,城內即使人相食,最少还能再撑三个月,
至今朝廷为了益州平叛,已经了五百万贯钱以上,等於蜀地多年的税收,
茶道因为益州兵变,久攻不下,已断绝,
每年蜀地的茶税八十万贯,今年一贯也无,明年难讲,
再拖下去,朝廷会怎么处理他们,未可知,
与其愤恨,不如感恩更为妥当。
《宋史·职官志》有载:转运使察將帅之勤惰。
由於益州城已经拿下,雷有终换上了常服,显得略斯文,
但还是能直观地从他魁梧身材,黝黑面色,刚硬的脸部轮廓,锐利的目光,感觉到武將那种特有的肃杀气场,
雷有终“哐当”一声把酒碗顿在桌上,泼洒出的酒水浸湿了衣袖,
瞧著倚靠在椅子上似乎无所事事的赵祐不为所动,
嘆了嘆,语气不无嫉妒,拱手道
“太子殿下,用兵神勇,属下佩服啊”
赵祐咬著嘴唇瞥了雷有终一眼,语气淡淡道
“学著点吧”
瞅见酒桌上,摆放有柑橘,离了座椅,抓起一个,旁若无人慢慢剥皮吃果肉。
雷有终瞬时有些急火攻心,身体好似喘息的巨兽,大幅度地晃动,仿佛隨时准备搏命,
瞅著雷有终带兵不行,脾气倒是挺大,李继昌端起酒碗,“哐当”顿在酒桌上,算是表態,
主將无能、累死三军,
太子拿下益州城,等同於救了所有人,
难道还想熬到冬天继续攻城?
而后,兵士冻毙过半任由王均割据一方?
雷有终此刻的囂张,底气十足,
是因为大多数属下与他同样的心思,
七个月拼死拼活,一贯钱没捞到,如果军功上不爭一爭,那么七个月的辛苦付诸东流,对不住那些拼命后,死伤的兄弟,
今天无论是太子,还是朝廷里的什么人,必须把军功怎么分讲清楚,
而后讲清楚王均去哪了?
左藏库的钱哪里去了?
益州城传说中的珍奇异宝哪里去了?
一句话,
要钱,要权,讲义气,
男人一生中的三件大事。
有主帅在,自然不必他们出面,喝酒、嚼菜平心静气等待结果。
雷有终脸色难看,愤懣之情溢於言表,待气息终於缓匀了,拱手朗声道
“不知太子殿下对此次,属下们围城七个月的表现,怎么看”
“酸吶”
赵祐不满意柑橘的味道,不但酸且略苦涩,竟然还有籽儿,
他吐了几颗柑橘籽儿,还是掰了块继续品尝,
不能喝酒,不能吃那些不容易消化的菜餚,
坐在十多人中间,无所事事,无力感十足,
好似谈判时,对方讲个笑话,我方也要瞅机会讲一个,否则会感觉落了下风,失了威风,
虽然只是个柑橘,
虽然只答了两个字,此刻意义却不一般。
雷有终再次被赵祐激到了,
因为赵祐说中了,他在嫉妒,甚至到了嫉恨的地步。
此时营帐外挑帘进来一兵士,走到雷有终身侧,探身耳语几句,快步出了营帐。
雷有终抓起酒碗,咔嚓一声摔碎在营帐角落,以示怒不可遏,
他的理智还在,不敢砸到赵祐身上,否则现在营帐內的所有人已食不知味,討论如何善后。
赵祐吃了一惊,转头面对雷有终,疑惑道
“喝多了,兴奋到摔酒碗?”
说完,吐了几颗柑橘籽儿,神色淡然。
围坐的十多人,俱都嚇了一跳,石普、张煦、李惠、张思钧、李继昌、高继勛纷纷开言,堆笑拱手打圆场
“喝多了,雷招安使喝多了喜欢摔个酒碗,太子殿下莫怪”
“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雷大哥酒劲上头了,殿下恕罪”
“太子殿下恕罪”
“都闭嘴”
雷有终摔了酒碗,再讲出此话,使周围所有人內心巨颤,营帐內的恐慌气氛令人喘不过气,
雷有终想做什么?
想与太子硬碰硬?
想伤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