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反杀!(2/2)
营盘內,凉州军势如破竹,不断压缩著哥舒翰残部的空间。
营盘外,那数万被驱赶、被利用、此刻又被彻底遗忘在战火边缘的吐蕃难民,在经歷了最初的混乱踩踏后,不知是谁带的头,竟开始自发地、沉默地捡拾起地上散落的陇右军丟弃的兵器。
弯刀、长矛,甚至只是削尖的木棍,他们眼中不再有哀求,只剩下被欺骗、被驱赶、被捲入这场无妄之灾的麻木一种求生的凶性。
他们不再衝击营盘,反而如同沉默的狼群,开始三五成群地扑向那些落单的、同样在溃逃的陇右士兵,为了抢夺一口乾粮,一件皮甲,甚至只是为了发泄那无处安放愤怒。
整个战场,彻底变成了乱葬岗,唐军杀唐军,溃兵杀溃兵,难民杀溃兵,火光、浓烟、鲜血、惨叫、金铁交鸣交织成一曲疯狂而绝望的死亡交响。
监军马车內,忠王李亨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浸湿了华贵的蟒袍。
他透过车窗缝隙,看著外面那廝杀的景象,看著哥舒翰和王忠嗣被死死缠住、左支右絀,看著自己带来的陇右精锐如同雪崩般溃散,心中油然生出恐惧。
完了,什么河西兵权,什么架空太子,什么监国大位。此刻都成了泡影,再不走,別说功劳,连他这条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
“撤!快撤!”李亨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他猛地掀开车帘,对著外面仅存的、还算完整的数百亲卫铁骑嘶声力竭地吼道,“护驾,护送本王离开此地,回长安!快!”
“殿下有令,撤,快撤!”亲卫统领立刻发出尖锐的號令。数百铁骑迅速收缩,如同铁桶般將李亨的马车护在核心。
他们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溃兵和混乱的人群,朝著远离凉州、远离战场、远离那片代表死亡的黑色狼烟的方向,亡命狂奔。
马蹄踏过血泊,溅起猩红的泥浆,將哥舒翰和王忠嗣绝望的呼喊彻底拋在身后。
“李亨,你这懦夫。”哥舒翰眼见李亨的马车在亲卫簇拥下绝尘而去,气得狂喷一口鲜血,手中狼牙棒都慢了半分。
“將军,大势已去,快走!”王忠嗣奋力盪开张守瑜的刀锋,浑身浴血,嘶声吼道。
他比哥舒翰更清醒,凉州军气势已成,吐蕃大军转瞬即至,李亨一逃,军心彻底崩散,再不走,必死无疑。
哥舒翰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儘是溃逃、廝杀、死亡!他带来的铁骑雄师,已成待宰羔羊,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挫败感涌上心头。
“啊!”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猛地一夹马腹,不再理会崔希逸如影隨形的长槊,调转马头,朝著李亨逃离的方向,亡命衝去。
王忠嗣也奋力摆脱纠缠,紧隨其后。主將一逃,剩余的陇右军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主心骨,如同退潮般疯狂溃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追,除恶务尽。”王维长剑遥指溃逃的敌影,声音带著鏖战后的决然。
“杀!”凉州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士气如虹的復仇之师,追杀著彻底崩溃的惊弓之鸟,战局已无悬念。
崔希逸勒住战马,长槊拄地,胸膛剧烈起伏,望著哥舒翰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向西北天际那越来越浓烈的黑色狼烟,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忧虑和冰冷的疲惫。
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那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崔將军。”王维策马过来,青衣染血,却目光灼灼,“凉州围解,全赖殿下奇谋与將军勠力同心。”
崔希逸缓缓摇头:“围解了,但郭子仪率领的精锐一天不凯旋,河西防务始终让人担忧啊。”
郭子仪又何曾不知此理,但其麾下河西军越战越勇,攻下了一座又一座吐蕃城池,眼看逻些城近在眼前,媲美霍去病封狼居胥的伟业唾手可得,他绝不能此刻回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