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地求生(2/2)
张九龄急忙展开黄綾,只扫了几眼,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手都抖了起来:“披...披甲夜闯玄武门...这...这简直是...荒唐,取死之道!陛下...陛下绝不会如此!这印...这印...”他凑近烛火仔细辨认,越看心越惊,冷汗涔涔而下。
“是假的!对不对,张相?”李瑛逼视著他,眼神锐利,“这是杨洄假传圣旨!是武惠妃和李林甫设下的毒计!目的就是诱我兄弟三人入宫,坐实谋反之罪,將我们一网打尽!张相!您是朝中柱石,父皇最信任的宰相!您说,这圣旨,是真是假?!”
张九龄看著黄綾上那刺眼的字句和鲜红的印,细看之下確有疑点,再看看地上呜呜挣扎的杨洄,最后看向李瑛三兄弟——太子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鄂王是熊熊怒火,光王是惊惧绝望。他心中已然明了,一股巨大的悲愤和责任感涌上心头。
“此旨…绝无可能是陛下所下!”张九龄猛地抬头,白鬍鬚颤抖,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愤怒,“此乃...构陷储君亲王!动摇国本!罪该万死!”他转向杨洄,厉声道:“杨洄!你可知假传圣旨,构陷皇子,是何等大罪?!诛九族都不为过!说!谁指使你的!武惠妃?李林甫?!”
杨洄被张九龄的气势和话语嚇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嘴里呜呜作响。
李瑛走到杨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声音冰冷得像刀子:“杨洄,张相的话你听见了。你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咬死不认,等著被凌迟处死,你杨家满门抄斩!”
他蹲下身,盯著杨洄惊恐的眼睛,“老老实实招供,是谁让你假传圣旨?武惠妃给你什么承诺?李林甫如何与你串通?那送到鄂王、光王府的『仪仗部件』是不是栽赃的物证?说出来!在父皇面前指认主谋!本王保你一条狗命!否则...”李瑛眼中杀机毕露,“薛愿!把他拖出去!现在就剐了!”
“呜呜呜!!!”杨洄嚇得亡魂皆冒,屎尿齐流,疯狂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薛愿一把扯掉杨洄嘴里的布条。杨洄瘫软在地,嚎哭道:“我说!我说!是惠妃娘娘!是李林甫!是他们逼我的!圣旨当然是李林甫给我的,他是中书令,想要偽造圣旨易如反掌,至於仪仗部件確实是我让內侍省送去的!就是为了等你们穿著进宫好抓现形!惠妃娘娘说...说事成之后保我富贵...殿下饶命!张相饶命啊!”
鄂王李瑶气得一脚踹在杨洄身上:“狗娘养的!”
杨洄顾不得疼痛,反过来死死抱住李瑛的大腿:“太子,两位王爷,惠妃和寿王还打算今夜便在玄武门埋伏亲兵,想要將你们一网打尽!看在卑职將功赎罪的份上,恳请饶卑职一命!”
光王李琚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真是他们...真是他们...这是想重现玄武门之变.....”
张九龄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杨洄:“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李瑛灼灼目光落到了张九龄身上:“张相,人证、物证俱在,奸佞祸国,构陷储君,社稷危在旦夕!请张相与我等,即刻押解此獠入宫,面见父皇,揭穿这滔天阴谋,清君侧!正朝纲!”
张九龄看著李瑛眼中的决然和信任,再看看地上如烂泥般的杨洄,胸中一股浩然正气直衝顶门。他猛地一拂袖,鬚髮皆张,声若洪钟:“好!殿下,老臣今日就舍了这把老骨头,隨殿下闯一闯这龙潭虎穴,定要在陛下面前,撕开这魑魅魍魎的画皮!”
李瑛眼中精光一闪,却並未立刻动身,“各位稍待片刻!”他转身快步走入偏殿內室。
內室中,一个身材魁梧、身著千牛卫中郎將甲冑的中年將领,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正是统领部分宫禁宿卫的陈玄礼!只是此刻,他面色凝重,甚至带著一丝不安。
“陈將军!”李瑛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深夜请你前来,情非得已。但眼下,有一桩泼天的富贵,和一桩灭门的灾祸,都繫於將军一念之间!”
陈玄礼心头一凛,抱拳道:“殿下言重了!末將惶恐!不知殿下所指何事?”
李瑛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武惠妃、李林甫构陷本王与二位亲王之事,將军想必已有耳闻。如今,人证杨洄已在孤手中,他供出了李林甫偽造圣旨!张九龄张相也已站在孤这边!”
陈玄礼脸色微变,李林甫是他的靠山之一!他强自镇定:“殿下...此事...”
“將军不必急著表態。”李瑛打断他,语气骤然转冷,“孤还知道另一件事。去岁关中大雪,朝廷拨付给北衙禁军的一笔越冬军餉,似乎有三千贯,在入库前...不翼而飞了?而负责押运和临时保管这笔军餉的...正是將军你麾下最信任的果毅都尉,赵德柱!”
“巧的是,赵都尉在军餉『丟失』后不久,就在平康坊新置了一座三进大宅?更巧的是,將军你的老宅,似乎也在那时翻修一新,还添置了不少名贵家具?將军,你说这三千贯军餉,到底去了哪里?若是让御史台或者李相爷的政敌知道了此事...”李瑛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玄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这桩他自以为做得隱秘的挪用军餉之事,太子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还掌握了他心腹赵德柱的把柄!这要是捅出去,別说官职,脑袋都保不住!李林甫也绝不会保他,只会把他当弃子!
“殿下...殿下饶命!”陈玄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末將一时糊涂!求殿下给条活路!”他知道,自己彻底被太子拿捏住了。
“活路?”李瑛俯视著他,语气缓和下来,却带著更大的诱惑,“当然有!而且是一条金光大道!將军是明白人,李林甫已是秋后的蚂蚱,自身难保!跟著他,只有死路一条!跟著本宫,则完全不同!”
李瑛將他扶起,声音充满蛊惑力:“今夜,本宫就要入宫,掀翻武惠妃和李林甫!但宫禁森严,本宫需要一支绝对可靠的力量!將军你统领的部分宿卫军,就是关键!只要你今夜站在本宫这边,助本宫控制宫禁,顺利面圣,拿下那些胆敢阻拦的宵小....”
李瑛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帝王的许诺:“事成之后!保你陈玄礼,非但军餉之事一笔勾销,更可晋位禁军龙武大將军,加封县侯,食邑五百户,荫一子为千牛备身,本宫以大唐储君之名,在此立誓!若有食言,天厌之!”
开国县侯,食邑五百户,禁军龙武大將军,荫子为千牛备身。这简直是陈玄礼做梦都不敢想的泼天富贵。
陈玄礼的心臟狂跳起来,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和决绝的光芒!李林甫?去他娘的吧!富贵险中求!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低吼,声音带著孤注一掷的激动:“末將陈玄礼!愿为殿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请殿下吩咐!”
李瑛的算计再简单不过,陈玄礼追隨两代帝王两造大唐,却始终得不到李隆基足够的信任,反被王忠嗣等名將以军功不足排挤在外,无奈投入李林甫门下,也只是被李氏当牛马驱使,多年来寂寂无名於中郎將,鬱郁不得志。
如今李瑛给出的条件足以让他陈家光耀门楣!而军餉的把柄又被李瑛拿捏著,胡萝卜和大棒的威力足以让陈玄礼下定决心改换门庭。
“好!”李瑛眼中精光爆射,“附耳过来!”
李瑛在陈玄礼耳边迅速交代几句。陈玄礼重重点头,眼中凶光毕露:“殿下放心!末將这就去布置!玄武门內外,定如铁桶一般!谁敢阻拦殿下入宫面圣,末將定叫他血溅五步!”他转身,如同即將扑食的猛虎,迅速消失在偏殿侧门。
李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眼中闪烁著冷酷与算计的光芒,大步走出內室。
李瑛此刻眼神坚定无比:“薛愿!押上杨洄,备车马,领上东宫所有侍卫,既然那毒妇要逼本宫披甲勤王,本宫便满足她这个心愿!”
他转头看向张九龄,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张相,这些年来父皇对我成见甚深,只怕人证物证俱在,我三兄弟仍难说服父皇將惠妃母子定罪,唯有百官力挺本宫,方才能成就大事,这....可就全仰仗您了。”
“请殿下放心,召集百官直陈天意之事,便交由老臣安排。”
尚书省歷来掌握召集百官议政之职权,张九龄贵为尚书右丞相便是百官之长,绝对有一呼百应的实力,李瑛利用他集合百官,痛陈惠妃、寿王之罪,便是要给李隆基红红脸出出汗。
当然更重要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李瑛不是李建成,而寿王李瑁更不是李世民!
殿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於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殿瓦上,噼啪作响,仿佛为这场即將到来的天家风暴敲响了战鼓。一行人押著面如死灰的杨洄,冲入茫茫雨幕,直奔那夜色深沉、杀机四伏的皇宫大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