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伟大的堂吉訶德要出发啦!(1/2)
克里斯蒂娜专注地聆听著李林讲述的故事,这確实是她闻所未闻的骑士传奇。
然而故事中所谓的“骑士”形象与她认知中的骑士精神相去甚远。
那个被称为堂吉訶德的乡绅,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力量,也未曾降服过任何魔怪。
一个散尽家財购买骑士小说、最终陷入妄想的中年乡绅,怎么能代表骑士精神?
没有命运的眷顾,缺少圣杯的传说,更不见骑士团的荣耀。
有的只是一个沉溺幻想世界的狂人,骑著那匹名为“駑騂难得”的劣马,进行著荒诞不经的冒险。
这个故事与克里斯蒂娜熟知的史诗传说形成鲜明对比。
她身边的长辈都是圆桌骑士团成员,他们的冒险经歷总是充满真实的力量与荣耀。而李林讲述的《堂吉訶德》,至今未出现任何超凡力量的痕跡。
克里斯蒂娜数次想要打断询问后续发展。
聆听骑士传说时,她褪去了皇女的矜持,变回一个渴望故事的普通女孩。
“这个故事和你预期的不太一样?”察觉到克里斯蒂娜的情绪,李林暂停讲述。
克里斯蒂娜指尖攥紧垂落下的披肩,银灰色眼眸在阳光下泛起冷光:“这更像是沉湎幻象的乡绅写下的荒诞纪闻。”
她未听闻期待中的战场史诗,却仍以独角兽般的优雅姿態维持著倾听的肃穆,“你在敘述中直陈堂吉訶德的疯癲,他的每行止都浸满荒谬。”
“身为骑士,怎能如此!”克里斯蒂娜紧咬银牙,若不是李林正在讲述,这柄淬著怒火的质问早该化作剑锋出鞘,“堂吉訶德分明在玷污骑士徽记,更何况那封號就是酒馆店主的戏言册封罢了!”
“是啊,堂吉訶德陷入了疯癲,这並不妨碍他是一名伟大的骑士。”李林直接承认堂吉訶德是一个癔症患者,“骑士到底是什么呢?”
克里斯蒂娜一时被李林问住了。
李林黑色的眼眸凝视著她,这双眼睛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让任何被这他注视的人都不得不认真思考他的话。
“是维多利亚帝国受封的武装战士,还是贵族中的精英阶层,象徵著忠诚、勇气、慷慨、礼仪、虔诚等美好精神的符號?”李林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愤怒,真正的骑士並不单纯是理想化的,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去追难以实现的梦,忍受不能忍受的痛苦。挑战,不可战胜的对手,跋涉,无人敢行的路。敢於此生求索的那颗心,管他征途遥远,道路多险峻。为正义而战,何须踌躇不定?哪怕烧灼在地狱火中,也自阔步前行。我若能为这光辉使命,穷尽一生追寻,多年后待到长眠时分,我心亦然平静……去摘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星吧。”
李林前世看过歌剧《我,堂吉訶德》,对故事中的形象记得特別清楚。他宅摘抄故事中有名句段,並且用歌剧表演地形式轻轻唱了出来:“你听,这是我心中的骑士。”
克里斯蒂娜一时被李林说得语塞,她喜欢的骑士是精神层面和文学层面的,《堂吉訶德》这个故事恰好解构了这种浪漫的想像,她的愤怒不是因为故事中那个陷入幻象世界的堂吉訶德,而是对神圣概念被袪魅后的本能抗拒。
她早该明白这点。
李林的话语如同一把精钢匕首,精准剖开她用理想主义锻造的甲冑。
当她在维多利亚荒原流浪时,曾目睹佩戴玫瑰纹章的骑士在酒馆为赏金爭执,在边境哨卡向商队勒索。
四年前那个霜冬,更有骑士长將染疫流民驱往结冰的河对岸,原来那些鐫刻在传记里的美德,只是羊皮纸上的谎言。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没有了这些理想与美德,骑士和普通的士兵又有什么区別?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堂吉訶德,不是一个会说谎的骗子?”
“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发现。”李林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剖开夜色,“我向你保证,堂吉訶德身上承载著最纯粹的骑士精神,那个疯癲的老头,用瘦弱的脊背扛起了整个骑士时代的落日余暉。”
一个疯子,背负一个时代?
克里斯蒂娜的指甲陷入掌心。这种可笑的童话还是留给那些沉溺幻想的愚人吧!
她见过的“骑士”还少吗?宴会厅里用银叉挑著平民麵包取乐的贵族,城墙下用长枪刺穿孩童胸膛的“英雄”,他们的徽章比堂吉訶德的破烂甲冑亮得多,却连疯子的半分赤诚都没有。
可恍惚间,克里斯蒂娜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下沉,下沉到自我深处,那里有一面镜子,而她站在镜子前。透过镜子,能看到一个女孩儿。
那是个骑在木马上的小姑娘,纸板糊的长剑歪歪扭扭举过头顶,金色的捲髮沾著草屑。她晃著木马的底座,木头撞击地面的声响像钝重的马蹄,仰起的脸蛋映著夕阳,比现在的甲冑更烫:“娜娜,你真的不信骑士了吗?”
木马前后摇晃,扬起並不存在的尘土。女孩的歌声带著蜂蜜般的黏稠:
“这世界若只有白昼,玫瑰都会枯萎;
若只有长夜,露珠將无处安眠。
纵使伤痕累累,
我仍要向那颗垂死的星星伸出手,
因为它正在我掌心跳动!”
克里斯蒂娜猛地闭眼,却挡不住那道稚嫩的声音钻进耳朵:“一个人扛著整个时代往前走,难道不浪漫吗?你总说他是疯子,可駑马怎么了?破甲冑怎么了?那根树枝长枪,可比镀金的长矛更敢刺向风车呀。”
木马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女孩的裙摆扫过草地,扬起细碎的光斑。她把纸板剑舞得猎猎作响,仿佛真有千军万马在身后奔腾:“世界不能只有白天,也不能只有黑夜。骑士之主会老,英雄会朽,总有东西比永恆更长久。”
她忽然停下来,鼻尖几乎蹭到克里斯蒂娜的甲冑,声音轻得像嘆息,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执拗:“那些被踩碎的,会从泥土里长出来;那些被忘记的,会有人捡起来缝补。就算双手烂成血泥,也要够到天上的星星。”
木马的吱呀声渐渐缓了下来,女孩攥紧韁绳,纸板剑倏地指向天边燃烧的暮色。
“当全世界都俯首称臣时,那个跌跌撞撞也要站起来的疯子才是最后的骑士。”她歪著头,璨金色的髮丝在夕照中近乎透明,“伟大的堂吉訶德要继续赶路了!娜娜,你的桑丘呢?该出发啦。”
克里斯蒂娜倏地睁眼。阳光自窗欞倾泻,將地板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囚笼。方才的木马摇晃、童稚笑语,此刻都化作甲冑內的心跳轰鸣。
甲冑的缝隙里,好像还卡著多年前被风吹走的,裙摆上的一角蕾丝……褪色的,柔软的,早已不属於她的东西。
不会有错的,这是圣杯道途的共鸣!
克里斯蒂娜隔了许久才完全清醒,胸腔里的震颤几乎要掀翻甲冑。
她原以为不过是依託心象的自我问答,却没想到居然是圣杯道途借著她的心象,与她產生了共鸣。
沉寂多年的圣杯道途,终於再次悸动。
可为什么,因为堂吉訶德,那个疯癲的骑士?克里斯蒂娜满心困惑。多年来她始终以最高规格践行骑士信义,道途从未有过反馈。
道途从来不是死物。
它们曾是世界脉络里的光流,如今圣杯道途化作她骨髓与眼中的银焰。每一次呼吸,都是道途在吞吐;每一次凝视,道途也同样在观望。
而当堂吉訶德的故事坠入心湖,沉寂的银焰突然燎原,在她灵魂深处炸开!
就像枯萎玫瑰丛中突然落下一粒种子。
那道被恶行垒砌的高墙,此刻簌簌滚落一块碎石。
微弱的动静几乎像是幻觉,但克里斯蒂娜知道她的道途,终於向前延伸了一大步!
“你知道吗?”克里斯蒂娜突然冷笑,“我父亲和堂吉訶德一样,书房里收藏著浩如烟海的骑士传记。”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每一本都在说谎。”
头顶上的香炉传来抹药与乳香的芬芳,这让她想起宫殿里那些被香料薰染的羊皮卷。
多么讽刺,真实的恶臭被香料掩盖,而高尚的品德只存在於墨香中。
李林沉默了。在他看来,克里斯身上存在著深刻的矛盾,既崇拜骑士、恪守美德,坚信骑士是世间最高贵的存在;又认定骑士都是虚假的,所有骑士传记都是谎言。
克里斯本就是骑士扈从,甚至亲口承认过自己还不够格成为正式骑士。作为古老道途“圣杯”的最后传人,他背负的过往,恐怕远超常人想像。
李林暗自思忖。
他不清楚克里斯究竟经歷过什么,但那些异常之处实在醒目,面对危机时快得反常的反应速度,能徒手捏碎尸鬼颅骨的力量,以及敢独自追杀尸鬼群的胆魄。
所有这些细节,都拼凑出一个歷经非人磨难的灵魂。
最矛盾的是,这份真实不容置疑:克里斯对骑士精神的虔诚信仰是真的,对骑士阶层的深刻鄙夷同样是真的。
面对如此分裂的认知,李林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贸然触及他人的內心实属社交大忌。他本想通过《堂吉訶德》的故事与克里斯分享所谓骑士精神与英雄主义,却没想到到会引发如此激烈的反应。
此刻,他犹豫著是否该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或许克里斯蒂娜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有些反常,她也陷入了沉默。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的静謐。李林掀开被子起身,克里斯则快步走向门口,打开了房门。
“抱歉打扰你们休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谈话,刚才我听到有人唱了很难听的歌……”门外传来一个李林从未听过的女声,“我有些话需要单独与李林谈谈。”想必这位就是克里斯提过的那位来自圣城的女士。
女人步入房间后,克里斯蒂娜蜷缩著身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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