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唾骂(2/2)
“八万两賑灾的银子熔了…”
一个面黄肌瘦、抱著个同样瘦小孩子的妇人呆呆地看著告示上银锭的图样,喃喃自语。
眼泪顺著冻裂的脸颊滑落:“那年俺爹娘…俺男人都是饿死的,县太爷说…说没粮…没银子…”
她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慟,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一个挑著空担子的脚夫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正砸在告示上陈演的名字上。
“这帮天杀的狗官,去年京郊闹饥荒,朝廷发下来的賑济粮,老子领到的是什么?是掺了沙子的麩皮,霉得发绿。”
“我娘…我娘就是吃了那个…”
脚夫的声音哽咽了,眼圈发红,粗糙的手死死攥著扁担。
“原来根子在这儿,全他妈是这帮喝人血的畜生。”
“狗官,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
一个穿著浆洗髮白长衫的年轻书生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指著告示破口大骂。
“卖官鬻爵,囤积居奇,通敌卖国,这群畜生吃的每一口肉,喝的每一口酒,都是蘸著我大明百姓的血,是蘸著九边將士的骨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调,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附和和咒骂。
“杀,该杀,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们。”
“皇上圣明,杀得好,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一个老农模样的汉子用菸袋锅子重重敲著地面,老泪纵横。
“我家的三亩水浇地,就是被城西赵老爷勾结衙门硬夺去的,我儿子去告状,活活被打死在衙门口。”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著皇城的方向砰砰磕头。
……
“皇上这次是真动刀子了…”
麵摊老板老何终於捞完了面,用油腻的围裙擦著手,声音带著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压低了嗓子,对旁边相熟的老客道:“我活了五十多年,从万历爷到天启爷,再到当今…头一回见这么狠的。”
“这么多大官说杀就杀,还贴得满城都是,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捅了才好。”一旁吃麵的脚夫咬牙切齿。
“这天早就被这帮蛀虫蛀透了,不捅开咱们这些草民永无天日,皇上…皇上这是给咱们穷人撑腰呢!”
他喝乾碗里最后一口麵汤,把碗重重顿在条凳上,眼中燃烧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希冀。
“午时三刻西市口,老子就算饿著也要去看,看这帮狗官怎么掉脑袋。”
“对,去看。”
“去看狗官死!”
人群的议论声浪越来越大,愤怒的声浪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越来越多的聚集点爆发。
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冻硬的泥块狠狠砸向那些贴著的罪状,仿佛要將那滔天的恨意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让开,让开,都围在这里作甚,想造反吗?”一队巡城的五军营士兵被骚动引来。
为首的队正挥舞著鞭子,试图驱散人群,维持秩序。
但他的呵斥声在巨大的民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军爷,您看看……您看看这些狗官干的好事。”
那退役老兵一把抓住队正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他们在喝咱们的血,在挖大明的根,皇上要杀他们,杀得好,杀得痛快啊,难不成您还要拦著俺们骂几句吗?”
那队正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刺目的罪状,尤其是看到“私售战马於建虏”、“剋扣京营军餉”的字眼时,他握著鞭子的手也紧了紧。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甩开老兵的手带著士兵退到外围,不再强行驱赶。
民怨如同浇了滚油的乾柴,被这白纸黑字的告示彻底点燃。
火焰的中心是对旧日权贵的滔天恨意,但也悄然滋生出一丝对那个敢於举起屠刀的皇帝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