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毒酒(2/2)

朱明弯下腰,凑近骆养性煞白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

“或者你骆养性,也收了什么好处?也给自己留好了投靠新主子的『闯』字旗?”

“陛下,臣冤枉,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鑑。”

骆养性嚇得魂飞魄散,以头抢地,砰砰作响,额角瞬间红肿破皮,渗出鲜血。

“臣……臣確曾收到一些关於勛贵不法之风的零散线报,然……然皆语焉不详,查无实据。”

“且这些事情牵涉甚广,臣恐打草惊蛇,故而……故而未敢轻举妄动,绝非……绝非知情不报,更不敢……通敌卖国啊,陛下!”

他声泪俱下,拼命辩解,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查无实据?恐打草惊蛇?”

朱明直起身,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回御案后。

“王承恩。”朱明厉喝一声。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殿门边的王承恩立刻趋步上前,手中捧著一个紫檀托盘,托盘上放著一个青玉酒壶和一只同色的玉杯。

酒壶中,暗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在烛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

“骆养性。”

朱明的声音恢復了平淡,却比刚才的厉喝更令人胆寒,他指了指王承恩手中的托盘。

“看到了吗?”

“这里有两杯酒,一杯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甘醇清冽,至於另一杯……”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骆养性脸上。

“是朕命太医院用鹤顶红、孔雀胆、外加十八味穿肠腐骨的剧毒,精心调配的『断魂散』,服下之后,必全身溃烂,腑臟化水,受尽万蚁噬心之苦而亡。”

骆养性看著那杯暗红色的毒酒,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朕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路,喝了这杯酒,乾乾净净,一了百了,朕念你多年劳苦,赐你全尸,准你骆家子弟离京,永不录用。”

“第二条路。”朱明的目光扫过御案上那份写著十三个名字的密折。

“名单上这十三家勛贵,三日之內,给朕查他们通敌卖国、贪赃枉法、祸乱朝纲的铁证。”

“记住朕要的是能经得起天下悠悠眾口,要能钉死他们,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

朱明身体微微前倾,死死锁定骆养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骆养性,你不是查无实据吗?朕现在给你尚方宝剑,给你泼天权柄。”

“锦衣卫、詔狱、南北镇抚司所有力量,任你调动,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撬开谁的嘴,挖出多少陈年旧案。”

“朕只要结果,三日后,朕要在御案上,看到能將这些国之蠹虫碾成齏粉的铁证,否则……”

朱明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再次落向王承恩手中托盘上那杯暗红的毒酒。

这意思不言而喻。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著大殿!

只有骆养性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额角鲜血滴落在金砖上的细微声响。

嗒…嗒…嗒…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著骆养性的心臟,越收越紧。

查这十三家勛贵?

这无异於捅了马蜂窝,这些人背后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

他们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们的姻亲连著宗室。

一旦动手,他骆养性必將成为眾矢之的。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就算侥倖办成了案子,恐怕也会被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撕成碎片。

可是不查?

不查……眼前这杯“断魂散”就是他的归宿。

皇帝已经彻底撕破脸,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或者流露出丝毫犹豫,王承恩立刻就会上前,將那杯毒酒灌进自己嘴里。

皇帝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优柔寡断、可以欺瞒哄骗的崇禎了。

眼前这位是真正的杀神,是掌控著生杀予夺权柄的暴君。

他死死地盯著那杯暗红色的毒酒,仿佛看到了自己全身溃烂、痛苦哀嚎的惨状。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於,骆养性抬起了头。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混杂著恐惧、屈辱,以及不甘,最终所有的情绪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他不再看那杯毒酒,而是將目光投向御案。

“臣……领旨,三日,三日之內,臣定將十三逆贼通敌卖国、祸乱朝纲之铁证,呈於陛下御前,若不能……臣……臣甘饮此酒。”

“好。”朱明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拍御案。

“记住你的话,骆养性,朕只看结果。”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滚吧,三日后,朕在此处等你,带著你的铁证……或者带著你自己的人头。”

骆养性艰难地爬起身,身体微微摇晃。

他最后看了一眼王承恩手中托盘上的暗红酒液,又看了一眼御案后朱明那冰冷无情的脸。

此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至极的寒光,可隨即他迅速低下头,掩盖住所有情绪。

他深深地躬下身,声音嘶哑道:“臣……告退。”

他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蹌,却强撑著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走出这座如同魔窟般的乾清宫。

那身崭新的飞鱼服,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沉重和冰冷。

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內外的世界。

殿內,朱明缓缓坐回龙椅,端起王承恩重新奉上的参汤,轻轻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