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发餉（2/2）

他口鼻涌血，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著，只有四肢还在微微地抽搐著。

脊椎骨尽碎，神仙难救！

此刻整个校场死寂得可怕！

只有呼啸的寒风，捲起地上的浮尘，吹过上万名士兵僵硬的身体。

血腥味混合著恐惧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李若璉將沾满血跡和碎肉的水火棍隨手丟在一旁，並接过另一名锦衣卫递来的白布，有条不紊地擦拭著手上溅到的血点。

两名锦衣卫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將赵云龙那不成人形的残躯拖到点將台旁早已立起的高杆下。

一根粗绳套上他血肉模糊的脖颈，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將他的尸体缓缓吊起。

还在滴血的残躯在寒风中微微晃荡，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嘆號。

杆下，一张用鲜血书写的巨大罪状被钉在木板上：“蠹虫下场。”

朱明看也没看那具悬掛的尸体，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台下那片死寂而压抑的人群。

紧接著他走到那堆积如山的银箱前，拿起一块沉甸甸的五十两官锭。

“將士们！”朱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是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风声和恐惧。

“朕知道……知道你们饿！你们冷！你们的餉银被这些蛀虫一层层盘剥，拿去养肥了他们的肚肠。”

“让你们的老爹老娘在老家挨饿受冻，让你们的妻儿卖儿鬻女，这群蛀虫就是畜生！”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剜开了士兵们心中最深的疮疤，麻木的眼神开始波动，有屈辱，有愤怒，也有痛苦。

“今日，朕把被他们贪去的银子夺回来了。”朱明猛地將手中的银锭高高举起。

那冰冷的银光在灰暗的天空下仿佛带著一丝灼热的温度。

“就在这里。”

“发餉！”

“哗！”短暂的死寂后，台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喧譁。

士兵们瞪大了眼睛，看著台上那堆积如山的白银，看著皇帝手中高举的银锭，那麻木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希望。

“现在按营、按队，唱名上前。”朱明的声音斩钉截铁。

“朕亲自看著，看著你们每一个人亲手领走应得的血汗钱，一文也不能少！”

朱明的话音刚落，王承恩早已安排好的文吏立刻捧著厚厚的名册上前。

唱名声在寒风中响起，虽然依旧带著颤音，却异常清晰。

“神机营左哨甲队什长，王贵！”

一名身材瘦削、脸上带著菜色的老兵颤巍巍地走出队列，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做梦般走上点將台。

看著眼前堆积的银山，看著皇帝那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他嘴唇剧烈地哆嗦著，紧接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名锦衣卫打开的银箱中取出一锭五十两官银。

又拿出几串沉甸甸的铜钱，放入一个托盘，递到王贵面前。

王贵伸出粗糙、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颤抖著，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锭沉甸甸的银子。

入手的分量是那么真实！

冰冷的触感顺著指尖蔓延，却点燃了他早已冰冷的心。

他死死攥著那锭银子，仿佛攥住了全家活下去的希望。

浑浊的老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下一刻，他猛地將额头重重磕在石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在哭，嘶声的哭喊。

“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贵……愿为陛下效死。”

这一声哭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台下压抑已久的情绪。

“万岁！”

“万岁！”

“陛下万岁！”

起初是零星的呼喊，隨即迅速匯聚成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那声音不再麻木，不再绝望，有一种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以及对未来的希冀。

无数士兵眼含热泪，挥舞著拳头嘶声吶喊，声浪震天动地，竟將呼啸的寒风都压了下去。

校场上空瀰漫的恐惧和血腥，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沸腾的热血驱散了大半。

朱明站在点將台上，寒风吹拂著他明黄色的衣袍。

看著台下沸腾的人群，感受著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衝击著耳膜。

胃部的绞痛依旧存在，身体的疲惫也如影隨形。

但此刻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血在他心中奔涌、翻腾。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台下那片沸腾的海洋，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盖过了一切喧囂：

“这还不够！”

“朕要的不是一群只等著发餉的兵。”

“朕要的是能开强弓，能披重甲，能斩將夺旗，能护我大明江山不坠的虎狼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