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戊寅內侍贪墨录》(2/2)

“七天之內,拿著这份旧档,把现在这二十四衙门里,所有掌印、秉笔、隨堂……凡够得上分量的阉竖,他们这些年吞了多少民脂民膏,给朕查个底掉,那些名单、罪证,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到这里,朱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已经扼住了那些蠹虫的咽喉。

“朕要亲手烧了这些蛀空大明骨头的渣滓!”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在王承恩头顶炸响。

查宫內?

而且是查所有掌权的大太监?

这……这是要將整个內廷掀个底朝天。

王承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近乎凝固。

看著皇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疯狂的杀意,王承恩终於明白眼前的陛下已不再是过去那个优柔寡断的困龙。

他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洪荒巨兽。

“老……老奴……”王承恩喉咙发紧,声音艰涩如砂纸摩擦。

“拿著!”朱明根本不给他任何退缩的机会,弯腰抓起案上那方镇纸塞进王承恩颤抖的手里。

而镇纸上赫然印著“受命於天,既寿永昌”。

看到镇纸上的八个字,王承恩只觉手沉甸甸、冷冰冰,如同握著一座隨时会爆发的火山。

“这是朕的剑!见此镇纸,如朕亲临!七日之內,凡有抗命、阻挠、通风报信者……”朱明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无论品阶,无论亲疏,给朕先斩后奏,用你的人头作保,给朕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

“先斩后奏”四个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王承恩的心臟。

看著手中这方触手生寒的白玉镇纸,感受那沉甸甸的份量。

这哪里是权力,分明是催命的符咒。

王承恩知道,自己已踏上一条没有归途的血路,皇帝已点燃了第一把火。

他就是那个执火的死士,要么焚尽群魔,要么与这宫闕一同化为灰烬。

想到这里,王承恩深深吸了一口气,浑浊老眼中的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上的鲜血在金砖上印下一个悽厉而忠诚的印记。

“老奴领旨,必不负陛下重託。”王承恩的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豁出性命的坚定。

看著他额头的血印和眼中的决绝,朱明心中再无波澜。

乱世用重典,沉疴需刮骨!

仁慈?

於盛世之中是良药,可在乱世之中就是毒药。

见王承恩领旨,朱明缓缓转过身,赤足走回御案之后。

紧接著他將整个身体沉入宽大的龙椅中,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迴荡:

“传旨,即刻召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指挥同知李若璉,平台覲见。”

至於王承恩则捧著那方沉重的白玉镇纸,再次叩首,然后躬著身退出了御书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內外两个世界。

在门关上的瞬间,朱明孤坐在巨大龙椅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依旧阴沉,如同裹尸布一般。

那几只乌鸦还停在枯枝上,猩红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窗欞,冷冷地注视著他,像是注视著即將献祭的牺牲。

寒风呜咽,如同万鬼同哭。

他放在御案上的手指,又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著冰冷的案面。

指尖下,那份兵部急报上“贼酋李自成破潼关”这几字跃然纸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猩红得如同刚刚流淌出的滚烫鲜血。

潼关已破,大明已无险可守,李自成的大军將畅通无阻的攻入京城。

可就算他攻入京城又怎样!

崇禎死后,反被大清抓住机会,多尔袞以为崇禎报仇为由,大张旗鼓入关,之后配合吴三桂剿灭了李自成。

自此北方彻底被大清掌控,隨之而来的是大清与南明长达十八年的鏖战。

在这十八年里,大清做了太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

大明从鼎盛时期的一亿五千万人口,到大清初期只剩下八千多万。

念及此,朱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泪。

怪不得古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上层决策者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將影响著亿万百姓的未来。

朱明知道,自己不能输,因为他的身后站著亿万的大明百姓。

这是一份足以让人窒息的压力,却也是他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