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雷骤起(2/2)
十天之后就是正月初一,距离史书崇禎的死期仅余三个月。
李自成的刀锋,离这紫禁城,离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九十日的路程。
一股极致的恐惧与求生欲猛地从灵魂深处窜起,瞬间焚尽了朱明所有的迷茫与虚弱。
我不能死!
绝不能像史书上那般,成为那棵歪脖子树下供后世唏嘘的亡国之魂。
这具身体,现在是他的战场!他是朱明!他要活下去!他要让这大明活下去!
朱明霍然睁眼,瞳孔深处那点属於歷史系学生的茫然脆弱,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
一把掀开厚重的锦被,他赤足踏在冰凉刺骨的金砖地上,那钻心的寒意让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承恩。”朱明的声音依旧嘶哑,但语气却淬上了钢铁般的锋芒。
“更衣,去御书房。”
王承恩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语气惊得浑身一颤,手中漆盘差点滑落。
他从未在万岁爷身上感受过如此狂暴的气息,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
可他也不敢有丝毫迟疑,慌忙放下漆盘,手脚麻利的侍候朱明穿上明黄常服,系上蟠龙玉带。
一切准备妥当,朱明大步流星走出暖阁,赤足踏在冰冷的金砖迴廊上,王承恩则捧著暖炉和鹿皮靴,小跑著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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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內,陈旧纸张、墨锭与尘埃混合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带著一种行將就木的腐朽感。
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奏章堆积如山。
朱明径直走到案后,挥手屏退所有侍立太监和宫女,只留王承恩一人如影子般垂手肃立在角落。
他坐下,目光如利刃般扫过面前的奏摺。
一份份翻开。
冰冷的现实如同无数把钝刀,反覆切割著他紧绷的神经:
兵部八百里加急:“贼酋李自成已破潼关天险,兵锋直指太原、寧武,周遇吉部浴血死守,然兵微將寡,粮草断绝,太原危如累卵,臣蔡懋德泣血顿首,誓与城共存亡……”
户部尚书哭穷奏章:“太仓存银仅三千七百两有奇……九边欠餉积至八百余万两……京师粮价斗米银三两,民有易子而食者……”
蓟辽总督王永吉密奏:“虏酋皇太极新丧,幼主福临继位,然睿亲王多尔袞与肃亲王豪格爭权正炽,摄政未定……虏骑调动频繁,哨骑屡犯边墙,似有异动……”
……
朱明的目光在“破潼关”、“太仓存银仅三千七百两”、“虏骑调动频繁”这些字句上反覆流连,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著冰冷的案面,发出沉闷的篤篤声。
脑海中,现代史书上的记载与现实奏章的文字重叠、印证,构筑起一幅清晰而绝望的亡国路线图:
李自成(大顺):已破破潼关,正月初一西安称帝,三月十八日破京师外城。
张献忠(大西):屠蘄州,窥湖广,割据四川。
清军(多尔袞):皇太极新丧,內斗暂歇,五月初二入关,定鼎中原。
京城防务:京营帐面五万,实兵不足两万,守城太监开彰义门献降。
国库:太仓银三千七百两,李自成拷掠得银七千万两。
……
除了李自成入京拷掠得银七千万两这点在歷史上比较有爭议外,別的事件都有明確的史实记载。
三个月后,这巍峨的紫禁城將被攻破,这堆积如山的奏章將化为飞灰,而他也將吊死在那棵煤山的老槐树上。
“嗬……”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朱明喉咙深处挤出。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感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將他彻底吞噬的绝望。
不能乱,绝不能引颈就戮!
朱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於现代歷史系研究生的縝密思维,在亡国倒计时的巨大阴影下开始疯狂运转:
时间,时间就是命!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拖住李自成,哪怕用最卑劣的谎言、最虚偽的和谈、最恶毒的缓兵之计也要为这垂死的京城爭得一口喘息之机。
刀!一把绝对忠诚、绝对锋利的刀!
京营糜烂如泥,勛贵文官各怀鬼胎,唯一能快速掌控的或许只剩下锦衣卫。
必须立刻从中淬炼出一支最忠诚、最乾净、最悍不畏死的队伍。
用这把刀来剜掉明朝肌体上最腐臭的烂肉,也要用这把刀饮足够多的鲜血,让他们成为恐惧的代名词。
钱,粮?
现如今国库空空如也,不过李自成进京后拷掠能得七千万两白银。
这些银子现在就在那些蠹虫的府库夹层里,在勛贵的银窖中,在豪商的密室里,他们就是帝国的提款机。
抄家!
必须用最血腥、最彻底、最不容情的手段抄家,用贪官污吏的骨头,搭起御敌的城墙,用他们的血肉,餵饱即將上阵的士卒。
三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渐渐驱散了朱明心头的无边寒意。
隨之而来的是一股混杂著戾气与破釜沉舟的凶狠,在朱明眼中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