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金盆濯腥,始握乾穹(1/2)

暖阁厚重的雕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將外间最后一丝杂音彻底吞噬。

方才还充斥著粗重喘息、绝望嘶嚎、冰冷水迸溅的空间,瞬间被一种近乎凝滯的死寂填满。

空旷的大殿里,唯有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以及……朱祁镇小小胸腔里那颗心臟,擂鼓般撞击著耳膜。

“咚!咚!咚!”

朱祁镇赤著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

寒意如蛇,顺著脚心直窜脊背,激得他微微一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指尖还残留著一点点湿冷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在素白的寢衣上蹭了蹭,想把那点冰凉抹掉。

空气里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烛火跳跃,光影在他稚嫩却沉静如渊的脸上明灭不定,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再次走到那个巨大的铜盆边。

盆中清水倒映著他小小的身影,也倒映著藻井上盘踞俯视的狰狞螭龙。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水面。

哗啦。

倒影碎裂,盪开一圈圈浑浊的涟漪。

王振……死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带著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重量。

是被他亲手——或者说,是他亲口下令——摁死在这盆象徵著他自己权力清洗方式的冷水里。

痛快吗?

他歪了歪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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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深处,一丝微弱的、属於这具九岁躯壳本能的悲楚和茫然悄然滑过。

不。

他对自己说,一点都不痛快。

甚至……有点想哭。

胃里也翻搅著,泛起一阵阵噁心。

这具年幼的身体,对这种赤裸裸的死亡和血腥暴力,有著最原始的排斥。

朱祁镇的目光落在水面漂浮的几缕白髮丝上,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

但王振必须死!

只因他朱祁镇看似端坐龙椅,实则是盖章工具、被教导的对象、各方势力博弈的“吉祥物”。

他的皇帝名分,並未自动带来对朝政、军队、內廷的掌控。

太皇太后、三杨、王振形成的三角制衡,表面维护了“主少”朝局稳定,避免了权臣独大或幼帝乱政。

这所谓的“稳固”,於他而言,实乃黄金打造的囚笼!

它维护的是“稳定”,而非为他亲政铺路!

其本质,是对皇权的架空与分食!

三杨欲借《春秋》將他驯化为“垂拱而治”的仁君。

王振则盼他永为傀儡,供其窃柄弄权。

太皇太后所求,不过江山稳固、孙儿平安——至於孙子能否真正掌权,並非首要。

这个精妙的平衡,天然排斥他成为真正的权力核心!

在权力被分割、被架空的困局下,若想真正执掌乾坤,避免沦为“叫门天子”甚至成就一代明君,他別无选择,只能主动出击去“夺”!

被动等待所谓的大婚亲政之龄?

届时权力早被瓜分殆尽,王振党羽根深蒂固,三杨权威更不可动摇。

坐等,无异於坐以待毙!

武力夺权,是唯一生路!

且王振必须死得如此“乾净”、“体面”。

“王伴伴”……朱祁镇在心底咀嚼著这个称呼,带著一丝莫名的心酸和冰冷的嘲讽。

他是伺候自己穿衣吃饭、开蒙讲古的“旧仆”,更是皇祖母信重多年、託付辅佐的內廷管家。

若真如杨荣那老狐狸叫囂的,將其拖上三司会审的公堂,钉死在“祸国殃民、动摇国本”的耻辱柱上明正典刑……

那么,置太皇太后於何地?

一个“识人不明”、“豢养权奸”、“败坏国本”的沉重枷锁,將死死扣在皇祖母头上!

她苦心维持的“仁宣余暉”、她作为朱明江山守护者的无上威严,將瞬间崩塌!她將成为朝野非议的焦点!

这是对其权威的致命一击,更是对皇室信誉的莫大玷污!

又將置他朱祁镇於何地?

一个“被奸佞蒙蔽”、“昏聵无知”、“离不得权阉提点”的幼主形象,將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名讳之上!

这污名,远比王振的贪婪跋扈更为致命!

它將化作一副无形的桎梏,牢牢阻塞他未来的亲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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