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装腔、造势(2/2)

功名在手,谁敢追究?

他是朝廷命官,是军中统將。

而面前这个小卒,不过是无名之辈。

韩守义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胸口起伏,像隨时都要爆发。

然而在那愤怒的边缘,他看见了——

萧寧弯下了身。

“鏗——”

那柄刀的冷芒,被火光重新映亮。

萧寧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刀柄。

金属与掌心摩擦的声音,细微,却在帐內迴荡。

“寧萧!”

赵烈的声音,几乎是嘶吼。

他整个人冲了上去,眼中满是惊恐。

“你疯了!放下!快放下那刀!”

他死死抓住萧寧的手,整条手臂都在抖。

“听我说!现在不能动!绝对不能!”

他的嗓音沙哑,带著一种近乎祈求的急迫。

因为他太清楚这意味著什么。

只要萧寧此刻动了刀,无论刀落在何处——哪怕只是擦破韩守义的衣角,那也完了!

那就是“弒上”,就是“乱军”。

他赵烈,救不了他!

“寧小兄弟!”赵烈的嗓音颤抖,“放下!这是命令!”

萧寧没有动。

他的呼吸平稳,眼中没有半点惊慌。

那一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在思考——

不是衝动。

不是血气。

而是一种冷静的选择。

赵烈几乎要急哭。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们在等著你出错啊!他们在等著抓你的把柄!你现在一举一动,都可能送命!”

萧寧的手指紧握刀柄,青筋在手背上微微鼓起。

他没回头,也没开口。

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那双眼中的光,竟有一种诡异的寧静。

赵烈咬著牙,继续哑声劝道:“我赵烈虽不通文理,但我知道——人要活著,才能伸冤!你若死了,这一切就都白了!”

“你要是死了,他们就真贏了!”

“你听我一句话,放下那刀,放下!”

营外的风呼啸而过,撩起帐门的帘角。

那冷风掠进来,捲起一缕火星,在空中盘旋,落在萧寧的衣角上。

他依旧没动。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成了冰。

眾人屏息。

只有那火焰发出极轻的“噼啪”声,像心跳在极度压抑中微颤。

赵烈的手在抖,他已经几乎是拽著萧寧的胳膊,声音沙哑到极点:

“放下啊!寧小兄弟,你听我一句话,求你放下——”

可萧寧只是缓缓抬头。

那一眼,让赵烈心头一震。

那不是茫然。

也不是不听劝。

那是一种清醒到极致的目光。

他似乎在告诉赵烈——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那一刻,赵烈却忽然心痛得几乎窒息。

他明白,这少年已经把生死,放在了身后。

他不是衝动。

他是真的决意,要为那群被冤死的兄弟討一个公道。

可这公道,一旦伸错一步——

就要用命去换。

赵烈的喉咙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的双手还握著萧寧的手,可那手冰冷、坚硬,像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拦不住他。

帐外的风更大了。

火焰几乎要被吹灭,光影摇得乱七八糟。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看——

萧寧,那个被逼入死境的小卒,

正弯腰,手握寒刀,

在一片死寂中,直起身来。

刀身在火光下闪耀著寒光,

仿佛有无数亡灵的影子,在刀锋上轻轻颤动。

赵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胸口起伏,眼神死死盯著那一抹刀光。

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几乎是哀求——

“寧小兄弟……求你……”

萧寧却没有再看他。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穿过火光,冷冷地落在韩守义的脸上。

那一刻,韩守义的神情,第一次动摇。

那是短暂的一瞬,但足够所有人看见。

他后退半步,脸色瞬间发白。

他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帐內,气氛紧绷到极点。

火光映著刀,刀映著人。

每一缕呼吸都像悬在刀刃上。

赵烈的心几乎要裂开。

他看著那柄刀,看著萧寧那张冷静而无波的脸,

只觉胸中血气上涌,几乎要喷出。

他知道——

只要刀起,一切都结束。

整个大营,整个北境,都会因这一刀而翻天覆地。

而那个少年,將再也没有活路。

风,从帐门灌入,吹得火焰猛地一扬。

火光照亮了萧寧的侧顏——

那一刻,他的眼神如铁。

紧接著——

他微微一抬手。

刀,缓缓离地。

空气,在那一瞬,彻底停顿。

帐內的空气,仿佛被刀锋切成两半。

火光摇曳,明明灭灭,映在每一个人脸上——有人屏息,有人低头,有人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

萧寧的手,確实握起了那柄刀。

那柄刀在火光下泛著冷白的光,寒意逼人,照得周围几名近侍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韩守义的呼吸,在那一刻短促了一瞬。

他盯著萧寧那只缓缓抬起的手,瞳孔骤然一缩。

心口的血,几乎要停滯。

——这小子,真的敢动。

他猛地偏头,对身侧的两名亲卫打了个极微的手势。

那两人皆是他的贴身死士,曾隨他征战北疆十年。

此刻虽未言语,却已悄然將腰间的短刀鬆开,脚步无声地往前移。

两人分立左右,视线死死盯著萧寧的手腕——

只要那刀有半分动向,他们便会同时出手。

他们的眼神冷静、狠厉,如两只藏在暗处的狼。

火光照不进他们的眸子,只有一线寒光在闪。

而韩守义,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呼吸变得沉稳,脸上的惊惧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那种虚偽到极致的镇定与大义。

他挺直腰身,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厚重。

那是一种掺杂著悲愤与“正气”的声线。

“好啊……”

他缓缓开口,语调里带著一丝哽咽的颤。

“原来,在你眼里,我韩守义,竟是个贪功之徒!”

他抬头,目光扫过眾人。

那一眼,悲壮得几乎像戏台上的生旦。

“诸位同袍,诸位兄弟!”

他沉声道,声若雷霆,“我韩守义身在北境十余年,浴血奋战,尸山血海中走过来,从未逃阵一步!

我问心无愧!”

说著,他的声音愈发悲切。

“这小子,你可以骂我无能,可以骂我不仁!”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声音震得火光都颤。

“可你不能说我贪功造假!不能污我清名!这等侮辱,我韩守义受不得!”

那一刻,他的表情极真——

甚至连那眼角的红,都像是被真气逼出来的血丝。

“你若真恨我——来!”

他猛地一伸手,指向那柄刀,眼神悲壮。

“我在这儿!我的人头给你!”

“砍下去!”

“但你要记著!”

“不是因为我有罪,而是你容不下我!”

他咬字极重,每一个音节都像要刻进眾人的脑子里。

“你恨我,我认!”

“可你说我造假——那就是要毁我一生的清名!”

“要毁一个为国拼命的將!”

这一番话,瞬间改变了气氛。

帐內原本充满压抑与紧张的空气,忽然变得混乱而模糊。

几名偏远处的年轻军士面面相覷,不知该信谁。

他们本已被萧寧的言辞震动,如今却又被韩守义的“悲愤”所扰。

——他演得太像了。

他不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狡诈將军,而是一个被误解、被冤枉的“功臣”。

他的嗓音里带著沙哑的诚恳,他的神情里充满了无奈的悲愤。

火光映著他的脸,那张脸竟显出几分苍老与倦怠。

“这等诬陷,我受不了。”

他缓缓道,声音哽咽,“我这半生,血洒疆场,刀上留疤三十七处!若真有假功,那天理何在?!”

他一步步走近,竟像是要迎著萧寧那柄刀。

“来吧,小子!若你真信你所言是天理,那就砍下我韩守义的头!”

“让这北境的兄弟们看看,是谁该死!”

说到此处,他眼底掠过一抹极细的阴光。

他转过头,看向蒙尚元。

那一眼,意图极深——

——他在为自己洗白。

——更在暗示:这少年动刀,就是乱军!

蒙尚元的眉头微动。

他看懂了韩守义的意图,却没有开口。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似乎在衡量。

周围的士兵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他们原本被萧寧那一番话震得热血翻腾,此刻却又被韩守义的“义愤”衝散。

这场对峙,忽然变成了——一个忠臣被误会、一个莽夫被激怒的戏。

“寧萧……”

赵烈的喉头在发颤。

他当然看得出这是假,可他却说不出话。

因为韩守义这一套,把形势彻底翻转了。

此刻的韩守义,已经不是被揭穿的罪人,而成了“被侮辱的功臣”。

萧寧成了那个“诬陷军功”的莽卒。

——他成功了。

——这就是他要的。

“你小子心中若有怨恨,我认。”

韩守义又上前一步,眼中泪光闪烁。

“可你怎能为了私怨,污我功名?!”

他猛地回头,声如洪钟,吼道:

“你们都听见了吧?!”

“这小子诬陷本將,说我造假,说我逃战!”

“我韩守义若真那样,还配立於军门?!”

那两名亲卫此时已微微弯腰,手指搭在刀柄上,暗暗蓄势。

他们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韩守义抬起双臂,仰天长嘆,声音悲壮到极致。

“天可鑑!地可证!我韩守义血战半生,今日竟被一个小卒辱到此地步!”

“若天理尚在——便让他动手吧!”

“我不怨!”

他的话音如铁,像是把自己架在了“义烈”的位置上。

——一个被误解的英雄,一个被侮辱的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