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杀了我!(1/2)

夜色压得极低,北境大营的天幕如铅铸般沉重。

风裹著沙尘掠过旷野,撞在营帐上的兽皮,发出呜呜的低鸣。

火光在风中抖动,映得营外那一排排枪戈似鬼影森森,仿佛连空气里都瀰漫著硝与血的味道。

营门口的號角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军士低低的议论声。

那声音压抑、克制,却像暗潮般在大营中四散。

他们聚在火堆旁,披著破甲,脸上满是寒霜与疲色,言语里掩不住的震惊与惶惑。

“唉……赵都尉一个人,都被韩將军压得死死的。”

“是啊,赵都尉拼命护那小子一场,最后自己都险些被治罪。那小卒子——寧萧?好不容易保了条命,现在倒好,这会儿竟还敢当面顶韩將军?”

“呵,他这是不知死活啊!”“这韩將军,眼下军功在身,怕是马上就要升迁。得罪了他,这小卒子往后还想在军中立足?”

“立足?怕是命都难保!”

风声一过,那些低语像潮水般又起。

火堆劈啪作响,光影映著一张张被风砂刻出刀痕的面孔。

有人摇头嘆气,有人眉头紧锁。

“赵都尉那性子太直,说不过韩將军也就罢了。可这小卒子……他哪来的胆子?他不明白,这时候多说一句话,就是往刀口上撞啊。”

“听说他还懂点药理,性子也还算不错。”“可惜啊,这样的人,本该可以有个不错的前程,偏偏不长眼,如今怕是要被人害死。”

几人沉默了片刻,又有人轻声道:“接下来,这韩守义必然会被封赏升迁,赵都尉现在已经落下风,若再保不住那小卒子……”

他话没说完,另一人便嘆了口气。“保不住的。赵都尉也被压得喘不过气。今日一战,韩守义贏的不只是军功——他还贏得了接下来的权利啊。”

火光在眾人眼中闪烁,他们的声音愈发低。有人狠狠將手中的木棍戳进火堆,火星四散。

“这世道,原来真是奸滑的活得久啊。拼命的反倒被逼成罪人。”没人应声。只有那火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在为他们的沉默伴奏。

营外的风渐渐大了,捲起厚重的尘沙,吹得旗幡猎猎作响。

另一头的帐前,几名从赵烈营中调来的老兵正围著火堆坐著,背影厚重如石。

“我看那寧萧……不像莽撞人。”“你是说他真有底?”“难说。”

那人嘆息,“可我怕他是被逼的。赵都尉为他出头,被韩守义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那少年若心里有血气,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说著,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只是这仗还没完,朝廷还没定谁当统帅。若真闹大,赵都尉连他自己都保不住,更別提那小卒子了。”

周围人皆默然。

他们不是不懂。军中讲的是势。

韩守义如今立下“救援之功”,沈主帅昏迷在榻,他自然成了北境大军的中流砥柱。

这股势一旦成型,任凭你说多少道理,都像蚍蜉撼树。

可偏偏,在那样的局势之下,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却站了出来。

“唉,”有个年轻军士喃喃道,“我看他那样子,竟还真像是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呵,怕是被热血冲昏了头吧。”

“可那眼神……”年轻军士抬头,看著不远处主帐的方向,“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就像……就像他根本不怕死。”

火光在那一瞬轻轻摇曳。几人都沉默了。

营地的风,从西北方吹来,带著寒铁的气息。那风钻进他们的盔甲缝隙里,冷得刺骨,却也让他们心头莫名一颤。

他们隱约能感受到——在那座大帐里,或许真会有一场意料之外的风暴。

……

大帐之內,气氛依旧凝滯。

火光映著每一张脸,闪烁的光影將寧萧的轮廓勾得分明。他立在原地,目光沉静如潭,仿佛那场外头的喧囂与他无关。

韩守义的嘴角依旧带笑,只是那笑意中,已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蒙尚元微微眯眼,似在观望。

至於赵烈,他站在一旁,眉目如刀,神情复杂至极。

寧萧的目光,缓缓从韩守义的脸上掠过。他没有急著开口,只是伸手拨了拨火堆,火光腾起,照亮了他微微扬起的侧顏。

那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却藏著一丝极深的锋芒。

帐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短促而有力。风声透进来,火焰摇得更烈。

寧萧终於抬眼,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如铁敲石。

“韩將军。”

他顿了顿,似乎在刻意放缓语气,“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韩守义眉梢轻挑,笑道:“说。”

“您说那赌约是玩笑,可当时的在场之人,皆记得您以项上人头为誓——此言是否也为玩笑?”

他话音未落,帐中再次一静。

赵烈眉头一跳。蒙尚元的目光一闪。

火光映著韩守义的脸,他的笑意缓缓收敛,眼底的阴影一点点加深。

“你小子,”他低声道,语调里已有寒意,“果真一点不怕死?”

寧萧不语。

只是微微一笑。

他那一笑,乾净、平静,却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他早已將生死放在一边,心中只有那一件事——真与假,黑与白。

帐外的风呼啸而过。火光剧烈闪烁,映出一圈刺目的红。

赵烈忽然觉得胸口一震,喉头一紧。

他忽然明白,那少年之所以能站出来,不是因为不懂势。而是——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那份早已被眾人遗忘的东西。

那一刻,连韩守义,也不由得沉下了脸。

空气,仿佛被撕开了一道缝。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这缝隙,是被火焰点燃,还是被血封死。

火光跳动。

寧萧依旧站得笔直,静静望著韩守义。

他一言未发,可那目光,竟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整座北境的风声,都在为他屏息。

而在营外,听得议论的军士们,却一个个止住了声。

他们抬头,看向那座主帐。

风在呼啸,旗在猎猎,火光映得半边天空血红。

轰——

火光猛地一跳。

韩守义那声低笑,起初还带著几分轻蔑的气息,可很快就变成了怒极反笑。

他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胸膛一起一伏,那笑声在帐內迴荡著,竟带著一股几乎近乎狰狞的冷意。

“好……好一个寧萧。”他冷声道,声音像是被铁刃刮过,“我倒真没想到,这北境军中,居然还有你这样一个硬骨头!”

说著,他猛地上前一步。

那一步,极重。

地面都被踏得震了一下,尘土自地缝里冒起,火光被脚步震得乱颤。

韩守义眯著眼,眼底闪著狠厉的光。那是一种掩不住的暴戾,一种身居高位者的蔑然狂妄。

“好,既然你想讲理,那本將就让你个明白。”

他话音未落,身形忽然一动。

眾人只见他转身走到一名武將身边,伸手一抓——

“鏘——!”

一柄长刀,脱鞘而出!

那一声金铁交鸣,刺得人耳膜发麻。

刀光掠过火焰,映著韩守义半边阴沉的面孔。他面色森冷,眼底透出一种近乎狂妄的冷笑。

“你不是说,要我以命为证么?”

他猛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寧萧。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口上。

“好!”“那本將,就把命摆在这儿!”

说到最后一句,他抬手,將那柄刀“啪”地一下横著拍在萧寧面前的案上!

火光一晃,刀身的冷芒映得人眼几乎睁不开。

帐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萧寧静静地看著那柄刀,神色未动。

而韩守义的声音,此刻已变得低沉、阴鷙,像是一头被触怒的野兽:

“小子,今日的军功封赏你也听到了吧?!”

他猛地抬手,指著自己胸口,用力拍了一下。

“这北境能保到现在,是谁的功劳?!”

“是我!”

“若不是我韩守义率军死战,你们早就尸骨无存!”

他咬牙切齿,眼神阴狠。

“怎么?”

“难不成,你现在要杀了我?”

“杀了我,谁来守城?!”

“谁来挡敌?!”

“这北境,没了我,早就沦陷!”

他每说一句,声音都更重,仿佛要把整个帐都震塌。

火光下,他那双眼透出逼人的狂气。

“別说那赌约是玩笑!”他冷笑著,“就算是真的,你敢在这个时候动我韩守义?!”

“你一个小卒,敢么?!”

“別说你不敢,就算是皇帝现在站在我面前,也不敢!”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帐中所有人都怔住了。

连蒙尚元的眉头,也微微一皱。

那是……赤裸裸的狂言。

按理说,他自然没有资格说这话。

可在军功作假之后,有了军功佐证,他完全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只要他说得够大声,不心虚。

事实上,谁都知道,眼下的北境,根本不是靠他撑下来的。

他率军迎敌?他守城?他稳防线?

笑话!

眾人都清楚,那一夜燕门鏖战,真正挡在最前线的,是赵烈与他那支残军!是他们血战三昼夜,尸堆如山,才把敌军的先锋挡在壕沟之外。

而韩守义呢?他那时早已退到二十里外的临河营中,打著“后方指挥”的旗號,一夜未出营门。

直到敌军退去,他才带著人马姍姍来迟,连尘土都没沾上半点。

可偏偏,他的嗓门最大。

他在帐中大谈“统筹全局”、“坐镇指令”,一句话就把自己的退缩,粉饰成“保全兵力”;把赵烈的拼死血战,说成“妄动轻敌”;再把沈主帅昏迷前留下的命令,改成“遵从韩將军布置”。

就这样——他把一场惨烈的血战,说成了自己的谋定而胜;把真正浴血奋战的人,踩成了他登功的踏脚石。

而更可笑的是,朝中那些文官、上將,根本看不见真相。

他们只看见报功文里写著“韩守义调度有方”“大军退敌有功”。

於是,假成了真。谎言,成了功绩。

此刻,他便是仗著那份虚浮的“军功”,狐假虎威!

那张满口“北境因我而存”的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侮辱那些死去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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