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病人七号(1/2)
第40章 病人七号
意识的回归并不剧烈,它更像是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滴入一杯沉淀了许久的清水之中,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一丝一缕地晕开。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浓郁得近乎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整个鼻腔。这味道充满了压迫感,仿佛要将他灵魂中所有残存的外界气息都彻底清洗。
紧接着是触觉。
皮肤上传来带着浆洗后的粗糙布料摩擦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平躺着,身下的床单同样被洗得过分,紧绷地包裹着床垫,每一个褶皱都像是刀锋般硌着他的后背。
空气有些阴冷,一丝微弱的气流正从某个不知名的缝隙里吹进来,拂过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是听觉。
“滴答……滴答……滴答……”
一种单调固执而又极富节奏感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
那似乎是一个老式挂钟走动的声音,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他那片混沌的意识之海,试图在这片虚无中强行建立起“时间”的秩序。
白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粹得不带任何杂质的白色。
白色的天板平整得像一面镜子,上面没有任何纹路和装饰。他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同样白色的墙壁,墙壁的质感细腻,甚至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反射着一层冰冷的光晕。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那套熟悉的深灰色调查局作战服,而是一套纯白色的质地粗糙的宽松衣服。
衣服的胸口位置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7。
这里是哪里?
安牧……莫飞……兰策……陆月琦……
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名字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挣扎着想要从他记忆的底层浮起,但每当它们即将触及意识的表层时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给重新压回深渊。
他记得自己在一间充满了诡异涂鸦的活动室里,他记得自己触摸了一副巨大的壁画……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头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人正用一把生锈的锥子在他的太阳穴里搅动。
那些属于“白语”的记忆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充满了噪点和断裂的片段。
与之相反,另一股陌生的的记忆却如同涓涓细流般开始从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里渗透出来,试图填补那些因刺痛而产生的空白。
他“记得”自己很喜欢窗外那棵梧桐树,尤其是在秋天,当叶子变黄的时候。
他“记得”每天下午三点,护士会准时送来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记得”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
“不……不对……”白语用手撑住额头,低声自语。他的声音沙哑干涩,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是白语。
我是恶梦调查局一队的调查员。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是……
那刺痛变得更加剧烈了。
“呵……真是热情好客的主人啊。”带着一丝嘲弄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最深处懒洋洋地响起,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混沌的天空,“它甚至都懒得为你准备一场华丽的欢迎仪式,就直接开始粗暴地修改起了剧本。白语,我得承认,这出名为‘身份置换’的戏剧,虽然手法拙劣,但创意……还算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
是黑言。
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让白语那即将被陌生记忆洪流冲垮的自我认知瞬间找到了一个坚实的锚点。
“黑言……”白语在心中呼唤道,“这里……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那副画的里面。”黑言的语气里充满了鉴赏家般的愉悦,“一个由记忆的碎片和执念的黏土所构筑起来的完美的‘盆景’。我们现在,就是被困在这个盆景里的一只……小虫子。而那个自诩为园丁的家伙,正试图剪掉我们的翅膀,把我们变成和他那些可悲的藏品一样的标本呢。”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白语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洁白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她戴着一顶同样洁白的护士帽,将所有的头发都盘在里面。
她的脸上挂着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般的微笑,眼神温和。
“七号,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柔,但语调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语音播放器,“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七号?
白语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护士似乎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她走到床边,将一个放着一个水杯和两颗白色药片的托盘放到了床头柜上。
“该吃药了。”她用那种不容置疑的温和语气说道,“温院长说了,按时服药,才能帮助你更好地稳定情绪,让你那些不好的幻想快点消失。”
幻想?
白语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他所有关于调查局、队友和任务的记忆都被定义为了需要被治疗的“幻想”。
而这个护士,这间病房,这些药物,就是这个世界用来“修正”他的工具。
“我不叫七号。”白语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叫白语。”
护士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l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但仅仅零点几秒后,那标准的微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七号,你又在说胡话了。”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像是安抚不懂事孩子的无奈,“‘白语’是你最新幻想出来的那个什么‘英雄’的名字,对不对?我们都知道的。但是,幻想终究是幻想,沉浸在里面太久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来,先把药吃了,吃完药,你就能感觉好一些了。”
她端起水杯和药片,递到了白语面前。
白语看着那两颗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片,这东西绝不仅仅是普通的镇定剂。它散发着一种微弱侵蚀性的精神能量。如果吃下去,自己那本就在风雨中飘摇的“自我认知”很可能会被彻底瓦解。
他没有接。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紧张。那台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
护士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一丝冰冷的情绪。
“七号,”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轻柔,但已经带上了一丝命令的语气,“把药吃了。”
白语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和这个世界的“规则”发生正面冲突。他现在对这里一无所知,任何冲动的行为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他缓缓伸出手从护士手中接过了水杯和药片。
在护士那毫无感情的注视下,他将两颗药片放进了嘴里,然后仰头喝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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