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渊岳军鬼神之军(2/2)

他纹丝不动地闭目倾听着,自出生以来从未有哪刻,如此刻般宁静祥和。

叶阳辞剪断一截线头,继续缝下一针:“你对延徽帝做什么,我都当是他咎由自取。但任皇后无辜,你把她的命做了求生与复仇的工具,又拉秦泓越下水,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冤了你。”他轻叹口气,“下次别生在帝王家了,去当个斗酒恣欢谑的浪子吧。”

他准备缝最后一针时,指尖在冰冷的尸肉间触碰到个坚硬的东西,手感像金属,于是捏住它,拔了出来。

叶阳辞在草叶上擦干净它,发现竟然是一把银制的钥匙。钥匙形状奇特,端头上还系着断掉的细绳。

他微怔,继而掰开秦温酒的口腔,仔细查看齿列,果然发现了后槽牙上断裂的系线。

如此看来,秦温酒在刺驾之前,就将一枚系着长绳的钥匙生生吞进食管,细的线头绑住后槽牙。被萧珩一刀穿胸后,食管随之割裂,这枚钥匙掉落出来,卡在前胸的骨肉间。

这是什么钥匙?竟然能让秦温酒在殊死一搏时,也要想方设法地藏住它。

他在吞下钥匙时,是否就做好了身死名辱的准备,谁愿意来收拾他残破的遗体,谁才有可能发现这把钥匙?

叶阳辞捏着钥匙思索片刻,将之妥善地放好,继续给秦温酒缝合伤口,换上红袍,梳顺了微卷长发。他把打理好的尸体抱进一口棺材里。

棺材看着寻常,但材质精良,用的是龙门之桐。

棺内陪葬了一坛二十年陈的竹叶青,与一把桐木古琴,皆是他从柔仪殿偷偷带出来的,秦温酒的心爱之物。

叶阳辞带着棺材离开乱葬岗,在青山绿水间寻了个景致幽美处,将桐木棺材入土,堆了个坟头,但没有立碑。最后,他把那株朱果仅存的狼桃脱出花盆,种在了坟墓旁。

“我走了。”他对秦温酒做最后的道别,“往后若还活着,每年来看你一次,给你带坛好酒。”

叶阳辞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他身后,一只流萤不知从何处飞来,在坟前的狼桃枝叶间萦绕。它过早地苏醒,在天地间孤独地游荡,不久后将以死亡迎接同类的繁盛,但也赏到了夏生秋死的同类们从未见过的春光。

固伦山腰线以下的冬雪化了。

淙淙雪水汇聚成小溪,流淌在寒冰消融、草叶萌芽的辽北大地上。

牧人与渔民们又从南方迁移而来,回到了大辽河西岸的刀牙城。这里在去年冬季发生过一场浩大而残酷的战争,而今硝烟散去,尸体与折戟一同埋入肥沃的黑土,成为下个轮回的奠基。

黄昏时分,落日已沉入远山,只剩一层暗淡余晖,涂抹在天地间。

余晖中忽然破出一支甲胄漆黑的骑兵队伍,由北向南,不停行进在断刃原上。

这队伍奇长而蜿蜒,如黑龙见首不见尾,而它的最前端也高高掣起一面黑龙旗,簇拥着一口同样通体漆黑的、扎着白花缎带的巨大棺椁。

刀牙城的百姓们惊惶地望着薄暮中的军队,它如此凶煞慑人,犹自带着铁血硝烟的余味,又如此安静肃穆地从城外经过。

简直就像……阴兵过境!

直到那面金鳞隐现的黑龙旗从他们面前飘展而过,才终于有人恍然大悟般叫起来:“是渊岳军!朝廷在京城外的大祀坛做道场,给渊岳军招魂,这是把英灵给招回来了呀——”

众皆哗然!

越来越多的百姓爬上房顶,或是躲在坍塌的城墙后窥看,一些胆大者已不满足于远远地观望,试图出城。

“怕什么!”他们说,“若是渊岳军的英灵,只会攻击夷狄,保佑大岳百姓。”

“对,就算是阴兵,那也是能分敌我、护家国的鬼神!”

“鬼神?那领军的那位秦少帅,岂不是要当城隍爷……不对,十殿阎罗……也不对,是地藏王菩萨?”

众人议论纷纷之间,已有人成群结队地溜出城门,向这支神秘威严的军队一点点靠近。

队伍最前头的将军一身玄色铠甲,内衬雪白战袍,勒马驻足,转过头来望向他们。

这些人忍不住尖叫起来,连连后退,却在发现自己并无异样之后,又挪动着凑过来。有个胆色十足的年轻人,扬声喊道:“是渊岳军吗?是秦少帅吗?”

为首的玄甲将军盯着他,隔着兜鍪看不清面目,但那目光凛然如剑、湛然若神。

像山峦的虚影笼罩在头顶,年轻人忍不住连连后退,就在他想要转身逃离时,听见对方沉声回答:“是。”

人群沉寂了片刻,陡然爆发出一阵混杂着激动、恐惧、欣喜、热切与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喝:“渊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