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2)

话说到一半,顾秉安收声,他不可能在这里直言昨夜事情的经过。

即便山主当时立刻就退了出来,让丹朱带人离开,但这种事,如何分辨得明白?

“昨夜……我的确也见到三当家抱着个人,还是拿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我也瞧见了,我还以为是埋尸呢!”

“莫非她说的是真的?”

“李二虎当日可是被山主当场就地正法了,这岂不是……”

“是什么是!”顾秉安沉下脸来,“山主若真是那等好色之徒,从前何须定下这样的规矩?我看你们真是皮痒了,竟然信外人而不信山主!”

众匪的声音被他弹压下去。

然而众匪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却多多少少都有不服之色。

顾秉安也感受到此刻的暗流涌动。

“陆誉,借你披风给我一用。”

少女清甜和缓的嗓音,压过山匪们的议论声。

骊珠在陆誉困惑的目光中,接下他递来的披风,山匪们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她缓缓蹲下,用披风将尚在怔愣中的舞姬裹住,笑道:

“虽不让你们出门,但衣食住行照常,深秋霜寒,我前日不是让玄英开库房,多给你们加了一床褥子和秋衣吗?怎么还穿得这么少?”

那舞姬被她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被冻得苍白的唇动了动。

骊珠替她系好带子:

“不过,得一夕避寒的衣物简单,得一世饱暖却不容易,命运抉择的关头,选错一次,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明明被裹上披风,然而舞姬却反而感受到一种比方才更深的寒意。

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公主……这话是何意?莫不是与那个头领交好,还是,跟他情意深重,所以才偏袒他,不信我说的话?”

“你这话简直自相矛盾!”

顾秉安满脸愠怒,指着她道:

“你与公主容色有如云泥之别,真要是情意深重,山主与公主朝夕相对,怎会对你用强!”

不料那舞姬却掀起眼帘,笑了笑:

“公主如明月遥不可及,我们这种女子却是随手便能抓来的玩意儿,郎君也是男子,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事,你们倒也没这么挑。”

顾秉安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我看八成是真的。”

人群中,有人朗声道:

“山主不准我们劫女子,平日莺柳巷子寻乐,他也从来不跟我们去,谁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哪有半点不想的?我看山主说不准,喝多了,一时糊涂!”

“就是,不过山主跟我们不一样,也不能砍了山主的头是吧?只要今后放开了,不拘着我们,都好说。”

一丝微妙的不满在这几句话下被挑起。

天渐渐暗下来,每个人的脸在昏暗交接的光线中,浮着不同的表情。

骊珠心头一沉,这不是件小事。

红叶寨的这些山匪虽是贫苦出身,有可怜之处,亦有尚未开化的野蛮愚昧。

想奸淫掳掠,想杀人放火,想不劳而获,他们不是寻常良民,是落草为寇的匪贼,良民的恶念尚有律法约束,他们头上却只有一个裴照野。

他们能守着寨子里的规矩,全靠裴照野的铁腕镇压。

但镇压终究只是饮鸩止渴,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愿意守这些规矩。

但凡能撕开一点口子,他们必会咬住不放。

人心一旦开始浮动,他们连裴照野的命令都可能质疑,更何况她这个空有名头的公主?

骊珠垂下眼眸,没有太多时间给她深思,再抬眼时,她道:

“再想想吧,你确定你知道你选择的是什么吗?”

舞姬定定瞧着眼前雪肤花貌的少女。

这辈子没吃过苦的小丫头,她懂个屁!

“你要是选择听你背后那个人的,这些山匪日后便没了约束,红叶寨又势大,整个裴府上下,甚至整个伊陵郡,就成了他们的大妓院。”

舞姬面上楚楚可怜,心中却想,那不更好,最好全天下都变成嫖客和妓女,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你要是选择听我的。”

骊珠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

“我可以让一个执金吾脱衣服给你穿,便不会有人敢来扒你的衣服,因为我父亲是南雍的君王,我母亲是曾是南雍的小君,我生下来便得封号,六岁便有两个郡的食邑——我和你一样是女子,但又不只是女子,我是天潢贵胄,皇室宗亲,我说的话,和那个人一样管用,甚至比他更管用。”

这一长串话砸在舞姬耳中,一时间令她呼吸凝滞,错愕不已。

……她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舞姬没念过书,也不识字,什么几个郡的食邑对她来说更是毫无概念。

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却莫名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说的话,管用。

真的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