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2)

但人将自己折辱到这等地步,必定会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

明昭帝寻仙问道之事牵扯利益无数。

前世她阻拦明昭帝用人血炼丹,没多久就有道士以虚无缥缈的天象之说,上奏明昭帝,称清河公主最好去别宫避祸一年。

而覃皇后也立刻向明昭帝再三保证,一定会命人照顾好清河公主。

骊珠就这样被幽禁别宫一年,连封信也送不出去。

原因很简单,因为掌管公主家令的宗正官,是宛郡覃氏的门生。

相比之下,骊珠虽有公主之名,但她的母亲宓姜——也就是先皇后——只是一名民间的浣衣女。

骊珠没有可以依靠的母族,只有一个皇权旁落的天子的宠爱。

就算重来一次,她手里的牌也并未改变。

吃一堑长一智。

这次不是穷途末路的时候,骊珠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恨恨坐了回去。

“……平日骊珠不能随侍父皇身旁,还要仰仗罗常侍悉心照料,怎敢责罚,快快请起吧。”

“公主折煞奴婢。”

罗丰起身。

他是宫中宦官之首,四十出头的模样,眉疏而淡,细长的丹凤眼直扫鬓间,若非吊着嗓音,看上去仿佛一位儒雅文士。

他一脸笑意融融道:

“自公主及笄后,公主的婚事就是陛下的头等大事,今日奴婢斗胆一问,也算替陛下了却一桩心事——不知公主心中,覃氏的嫡长公子,可算良配?”

话音落下,殿内寂静片刻,随后才响起骊珠的回答。

“天下人都说覃珣兰玉之质,少年神童,不知是雒阳多少女孩子的春闺梦里人,父皇放心,我愿、意、得、很。”

骊珠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微笑。

明昭帝龙颜大悦,笑眯眯地走向窗边一株兰花旁。

“那就好,那就好啊,其实为父也觉得,整个南雍,也就只有这株豪门华宗里培植的芝兰玉树,可堪与我麟儿一配。”

顺着明昭帝的身影望去,一株十二萼的白色兰花绿叶幽茂,馥馥惠芳,正如一位风流佻达的潇潇君子。

骊珠却没有应声。

一想到临死前与覃珣的最后一面,她就觉得心中膈应。

其实前世和离后,骊珠很快就释然了。

覃珣纵然有千好万好,但他永远是覃氏的嫡长公子,绝不会跟她一条心。

当初尚公主,是覃氏交给他的任务,他不爱她也是情理之中。

看在幼时恩情的份上,骊珠不会纠缠,他另有所爱,和离便是。

但骊珠不明白覃珣为何对裴胤之敌意那么大。

她与裴胤之成婚后,有一次裴胤之提起覃珣,还面上含笑,道:

——虽然用情不专,但敢向公主承认,也算坦荡,而且,若非他主动放手,我又怎会有尚公主的机会?

裴胤之从未在背后说过他半句坏话。

覃珣却连他们和离的事,也要怪在裴胤之身上。

什么芝兰玉树。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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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未央宫,长阶下,等候良久的女官玄英快步上前。

“公主与陛下……今日没吵起来吧?”

骊珠却摇摇头道:

“玄英放心,我没有提丹药方术的事,只是跟父皇说想去清河郡散心,父皇同意了。”

说罢又将未央宫内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玄英听完她的转述,有些诧异,但很快如释重负地笑道:

“……这就对了,我的好公主,那些秩千石、百石的大臣们都怕丢了自己的官印,不敢在陛下面前谏言,您冲在前头做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

骊珠提着黛绿裙摆,拾级而下。

“大臣们说错话要被砍头,父皇又不会砍我的头,这些话由我来说才最合适……不过玄英放心,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说,真的。”

听小公主如此说,玄英既欣慰,又心疼。

她当然知道骊珠的谏言是正确的。

因开国皇后开创干政先例,雍朝其实出过不少权倾一时的后妃公主。

但骊珠不是她们。

没有强大的母族做依仗,没有嫡亲兄弟给她做后盾。

天子尚且要仰仗世族才能在雒阳站稳脚跟,她一个母亲早逝的公主,倘若连天子的这点宠爱都失去,谁还能护着她?

玄英扶着骊珠,朝步撵的方向而去,又问起:

“公主为何突然想去清河?您没出过雒阳或许不清楚,这些年,外面可越来越不太平了。”

“正是因为不太平,所以才要寻太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