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737.浴血杀透韃虏阵(2/2)
张巡的手紧握在车架之上,指甲几乎嵌入横木栏杆,十指上鲜血汨汨,而他本人是半分不觉的。只因望见那几如自己兄弟手足一般的將土,在为爭夺胜利而牺牲。
什么狗屁的面如平湖,现在的张巡是心有惊雷,面如狂云。几乎所有的心神都被战场所牵动,
为每一个牺牲的兵士所牵动。
连眼睛都不敢闭,因为一闭一睁,便是数十人彻底消失在张巡的面前。张巡恐惧於自己,忘记他们的面容,忘记他们的姓名,忘记他们的番號。
双目瞪得赤红,牙关紧咬,喉咙里仿佛烈火灼烧一般,想叫又叫不出声,想抓又抓不到手。
“胜啊!胜啊!胜啊—————”
张巡浑然不觉掌上的疼痛,拍打著栏杆,栏杆上沾满鲜血,以至於滑腻。
矮坡上的爭夺还在持续,忠诚军和侍卫亲军,不论是步兵还是马兵,都列队迎了上去。没有人退后,没有人犹豫,张二节帅待我等如父如兄,今日必要报效。
“赤心杀虏,赤心杀虏!”又一队侍卫亲军的步兵迎上矮坡,刀牌挥舞,左挡又遮,血光四泼。
另一侧的海都,只觉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胸口,战场上的鼙鼓击打如雷,他的心臟也狂跳如电。
自他四十年前於海押立起兵以来,东征西討,所得勇悍精纯之士,就这样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许多人甚至没来得及再回望一眼蒙古草原上的白帐和牛羊,便失去了生命。
在旁遮普的印度河边,披甲战象的獠牙没有杀死他们。在呼罗珊的绿洲之上,突武士的弯刀没有杀死他们。在阿姆河的沟渠之侧,波斯人的箭雨没有杀死他们。
现在,他们被一群曾经比绵羊还驯服的南蛮子,就这样轻易的杀死了。
海都可以接受蒙古的勇土,以绝大的勇气,在攻城拔柵时,名声传扬的死去。可以接受他们在草原大地上丛射箭雨,交枪如林,在敌人身后妇孺的哭泣声中,光荣的死去。但他不能接受他魔下的勇士,就这样像是牛马牲口一般,轻易的死去。
这一切都和他所想的不一样,他的祖先成吉思汗,是那样轻而易举的摧毁了金国所谓的精锐大军。在河北往来奔驰,几乎遭遇不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即便是封建九公中最死忠的武仙,也曾投降跪服在大汗的白大鑫之下。
为什么张巡能够拥有分毫不逊色於他的勇土!
一百年来,从大陆西侧的大海,到大陆东侧的冰洋,所有的国家、民族、部落,都臣服在了蒙古人的铁蹄之下。
毫无例外!
凭什么他张巡可以?
目毗欲裂,海都恨不得用刀划破自己的脸颊,割下自己的鬍鬚,向长生天来乞求,让他的勇土能够杀破阻拦在眼前的蛮子,將蒙古的白大蠢插到黄河的南岸。不,是插到长江的南岸,插到南人所谓的首都临安。
矮坡此时已经变成了平坡,两军死者不计其数,竟然將原本的墙垣,硬生生的堆垒成为平台。
各自踏著同袍的血肉,进行著震撼整个天地的大决战,
残酷到极点的廝杀,已经涂抹了太多太多的血色。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血红,这血红击打在每一名兵士的心头。不论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双方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嘣”的一声,若有可闻一般。
一队彻底失去了所有思绪,大脑已经完全空白的蒙古牧民突然跪倒在地,大声的豪哭起来。崩溃了,他们所有的精神和灵智,都在这一刻完全崩溃消失。即便生还下来,此生恐怕也再难挽回。
他们一生一世,都將被困在今日,困在河北,困在槐河,困在这无名的荒野穷滩上,再难走出区区数人的崩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传染到了整个蒙军的阵营。上一秒还抽刀搏杀的蒙古土兵,在下一秒便丟下刀枪,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后背会暴露在忠诚军的刀枪之前,退下平坡跑向北方。
胜负的通信,就这样飘飞,飘到北面的海都,南面的张巡,以及每一个在战场上的人的面前。
蒙军败了。
海都在望见第一队数名蒙古牧民下跪崩溃的一瞬间,就突然心悸到无法自拔,双手抓天,试图抓住任何他可以抓到的东西。来將他从失败的深渊中拯救出来,让他恢復自由。
须臾之后,蒙军如同风中的芦苇一般,苇絮被大风吹过,顿时四散。海都眼角都几乎瞪裂开来,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望见自己百战所积之大军,彻底走向了失败的“死地”。
望见海都昏迷,阿失列儿扑身抢上前来,镇州真定、定州中山、保州保定,尚有海都的三万大军。收兵撤退,犹有东山再起之能。况且眼前的蒙军只是败了,人人有马,未必不能逃出生天。
喝令左右怯薛,夹起白大,阿失岁儿將海都安置到大车之上,亲自驱车,走离战场。
在白大鑫消失的那一刻,最后尚在坚持的儿位怯薛长和各部那顏,勇气顿消,甚至手臂和双腿都仿佛灌铅一般,再也无力挥动。只得跨上马来,追隨著他们大汗的马车,向北退却。
忠诚军和侍卫亲军终於將蒙军完全推下平坡,他们所看到的,唯有不顾一切逃亡的蒙军。
“万胜!万胜!万胜!”
平坡之上,胜利的呼声响彻云霄。距离平坡不过二三百米的张巡,浑身上下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一屁股坐到车板之上,对著车外便乾呕起来。
万胜的呼声传入耳中,连僵坐在车后的谢拉,都不由得抬起头来,努力的望向正在雀跃之中的忠诚军士。
“胜了,张二你胜了。”谢拉並未带有什么语气,说话声极低。
正在乾呕的张巡,虽然听到了谢拉的话,但却无力回应。只是拍了拍车板,示意自己听到。谢拉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缓缓地垂下头去,身下大滩的鲜血因为寒冷,仿佛凝固一般,只是滴答的落於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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