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应许之地(十四)(2/2)
路明非脸上的笑意渐渐平息了些许,他唇角自然向上的弧度像是一个若有若无的东西,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谁都没办法看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在笑。
午后的太阳升到了最高的点,越过了窗外的高楼大厦,將病房內铺满,一股温馨的、带著热意的氛围隨著阳光的热烈而渐渐昂扬,老唐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窗外,以及坐在窗沿旁的路明非。
路明非那双奇特的铅灰色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没那么阴沉,反而透著些许琉璃般的浅色,柔和的光倒映在他眼底。
他將镜子高高竖起,挡住了窗户,老唐投来的视线落在了镜中,只能看见他自己。
只需一眼,他就快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神奇吧?”路明非挑了挑眉头,“虽然我很想告诉自己,你是突然患上了虹膜异色症,但显然虹膜异色症大概率不会导致连你的瞳孔都变了模样,而且·我知道有那么些人,她们认真的时候,眼睛和你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你这么一一璀璨?”
老唐错的摸了摸眼脸,似乎是想確认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他那对纯粹的漆黑眸子,此刻正进发著美轮美奐的璀璨金辉,可金辉之中却是他竖著的、拉长的瞳孔,带著威严和愤怒,以及些许难以置信。
此刻,他才错愣的发现,自己的感知能力並不是因为自己脑袋不清醒所以发生了混乱。
完全和他脑子的清醒程度搭不上边!准確的说,是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显得有点乱。
镜子里的那双眼睛,正在—不知道该不该用这种心態来形容自己的倒影,但老唐却觉得,这和刚刚自己在混乱梦境里看到的东西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之处则在於,这双眼睛,这对太阳般的双生子,此刻停留在他的眼中,它们活过来了。
它们在审视他。
金色的光芒在竖瞳中缓缓流动,如熔铸过的黄金,如升起的太阳,带著一种古老久远的、令他室息的威严和压迫,在镜子里默默审视他。
病房里的轻柔空气,温馨昂扬的阳光,顿时如同落入了北极的深渊,冰冷刺骨的寒气在老唐的脖颈处蔓延开来,遥远的车水马龙、自己的心跳声、路明非下頜的冷峻线条,都变得格外清晰,可却又像是蒙著一层厚厚的落满灰尘的,遥远又不真实。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老唐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火里窜出来的,带著烦躁的急切和沙哑,他猛然看向路明非,紧紧注视著那双平静的铅灰色眸子,“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路明非歪著头,“你想太多了,我可没閒工夫帮你贴个美瞳,也没閒工夫帮你换个眼球,能说出这种话一一儂脑子瓦特啦?”
老唐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些问题很不合理,可现在呈现在他眼中的东西更不合理!
他只是个胸无大志想混吃混喝然后等死的废柴青年,很难接受眼前的一切。
路明非重新俯下身子,在他隨身携带的小挎包里翻找著,不知道在找什么。
老唐刚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路明非身上时,路明非突然头也不抬的把手伸到他眼前,
距离他的眼皮只有那么几公分的距离,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下意识躲闪,不想把脆弱的眼睛暴露在他人的手指面前,无关於信任与否,只是纯粹的本能反应。
而老唐没躲,他眼中的世界慢的可怕,在路明非的手做出向前伸的动作时,他几乎下意识就判断好了距离一一路明非的手指不会碰到他的眼球,所以不用躲。
顺著他所想,他的身体给予了回应,果然没躲,甚至动都没动。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人类,几乎不可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可老唐就这么简单的做到了。
“你干一一啊!”你干嘛三个字还没能完全说出口,老唐就在疑惑中怪叫了一声。
路明非向前伸出手指是一个动作,而另一只手已经从包里摸出了小型防色狼设备,开了最低档的电流,轻轻按在老唐的大腿上。
老唐一时间被电的活蹦乱跳,他吱哇乱叫的捂著被电了一下的部位,可路明非却不以为然,反而是將身子埋低,双眼紧紧盯著老唐那对金色的竖瞳。
“有没有一种想要发怒的感觉?就是那种想把什么东西撕碎的愤怒?”路明非低声问道。
老唐摇头:“没有,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想给你一拳。”
“一点点暴躁倾向。”路明非的声线重回平静,简单的下了一个定论。
老唐牙道:“是个人被你这么对待都得来点暴躁倾向了!”他不满的挥了挥手,用力握著病床的扶握处,只听啪嗒一声,钢铁的悲鸣闪过一他直接把病床的扶手给扯下来了。
一时间,老唐和路明非两个人都巧妙的懵了一下。
老唐动作迅速的將扶手丟在地上,路明非顺势一脚给那玩意儿踢到了某个阳光都照不进的隱蔽角落。
路明非说:“你可別对我来什么暴躁倾向了,我怕我被现在的你手撕了。”
儘管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手却很不老实的调大了功率,又用防狼电击棒电了老唐一下。
老唐整个人都有点麻了,全身抽搐了几下,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而当路明非將他的奇妙小玩意儿拿开之后,老唐撑著半个身子,直直的看著路明非的脸:“如果不是我刚刚不小心把那玩意儿扯断了,我现在肯定要给你一拳。”
“谢谢你的仁慈和好心。”路明非笑著,终於把防狼电击棒放回了包里,“情绪稳定,对外界反应正常,你完全不像是有病的样子那医生肯定骗我钱了。”
老唐虽然很想跟一句“兄弟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去把钱要回来”,但是当他的视线不小心接触到了某个断裂处特別丝滑的病床部位时,又很默契的完全不提这句话。
路明非顺著他的视线看了看,果然也不提把钱要回来的事情。
“所以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要隨身携带这玩意儿?!”老唐异的指著路明非的包。
“额一一你懂得。”路明非的脑子里一瞬间过了好几张脸,“男孩子在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