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应许之地(九)(2/2)

零回以沉默,只有沉默和注视,

可这让路明非更急躁了:“解释!为什么说老唐很危险?就因为他的职业?还是因为他的那些心理问题?”

“与他的职业、心理状况、幽默感都无关,也无关於他的理想他的生活。”零的声音贴近於呢喃,像是在复述某种古老的歌谣,以她那稚嫩的、略带生疏的喉咙吐出她所听闻的故事,“只和他这个人有关係,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有一一”

女孩稚嫩的声线突然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那如同梦般的呢喃消散的无影无踪,又变回了冰川微微消融时所遗留的清冷叮咚声。

“你不觉得自己情绪波动有点太大了吗?你是个这么简单就会发怒的人吗?你平时冷静的像块冰,每次小便的时间几乎大差不差,误差不会超过五秒钟。”

“—你信不信我告你一一路明非顿时止住了话头。

先忽略掉零所说的后半句基本堪称性骚扰的话语,他单单是仔细品尝了一下自己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立刻便意识到了问题。

的確如零所说,他的情绪波动的確有些剧烈了。

他的表现,堪称是小孩撒气的標准典范,將心底积压的对於周围所有人都不说人话喜欢当谜语人的气一股脑的倾泻在零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上。

路明非紧闭双眼,重重的吐了好几口气,又深呼吸了好几次,零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著他,像是一座冰冷的雪峰。

他能感受到,与其说这个女孩是个活生生的人,倒不如说,她大多数时候更贴近於一种类似於自然现象的玩意儿。

冰山、冰川、北极圈內的某个冰雕、泥土上残留的雪。

不会对任何东西做出带有个人色彩的反应,也不会对任何异样表达困惑,她简单的很,除了自己的职责,什么都不会多想。

可现在又有些不同,似乎是他现在真的聊到了女孩真正会在意的东西,她的反应更鲜活了,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依旧冰冷如雪。

多余的东西路明非不愿意深想,他感受著零身上散发的冷静,渐渐收敛了心底扩张的焦躁和急切。

又一次深呼吸之后,路明非睁开了眼晴,铅灰色的眸子回归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敏锐,他伏低身子,询问道:“我失態了,抱歉——我们回到最开始,跳过比喻、暗示,以及各种各样的谜语,麻烦你直白的告诉我一一为什么老唐在你眼中是一个值得你格外关注的危险存在,甚至要找理由进入书房切身不离的关注他。”

“是的,我承认我刚刚有点焦躁,但冷静过后,一些被我忽略了的事情又浮上心头”路明非抿著嘴唇,两边唇角向下,遇到一些他看不懂也猜不透的事情他总会露出这副神色,严肃又阴沉,“从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在戒备他了。还记得吗?是他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你正好开车接我放学,我当时坐在副驾驶座一—”

“你扶住方向盘的手指泛著不自然的白色,那是用力过猛的痕跡,我相信只要我们现在把车门打开用放大镜看一看,肯定能看见方向盘上你留下来的印子.你们混血种都这样,力气大的可怕。”

聊到这里,路明非的脸上爬著一些古怪神色,脸颊涌现出不太正常的红润色,似乎是想到了某些尷尬的、不太好的回忆。

零相信那大概和酒德麻衣有关,可能是在初次见面尝试製服他的时候,酒德麻衣用上了一些看似亲密实则危险的手段,很符合她对那个美人蛇的认知,

但那些想像也只是趁著大脑异常烦躁时所涌现出来用於舒缓情绪的,她现在大脑烦躁主要是因为在想怎么应付眼前这个异常警觉的男孩,计算著得透露多少信息才能满足他已经升起的好奇心。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的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

终於,零下定决心开了口,声音带著难掩的困惑和凝重:“你的反应,主要是你的反应。”

“什么?”路明非疑惑的皱了皱眉。

“他对你而言是什么?”零直白的说道,“我查过你和他关係的起源,不过是一盘游戏结下的缘分,说难听一点,就是互相知道姓名的网友。你知道他的生长环境吗?你知道真正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到底做过多少恶行过多少善吗?你完全不知道。”

“我”路明非一时语塞。

“路明非。”零將他的名字轻轻念了一遍,柔和的像是泉水,“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容易就相信他人的人吗?甚至,在这个基础上,你对他不讲道理般的维护,一提到他有问题你就会自然而然表现的焦躁。这种几乎流露於本能的信任和亲近,路明非———“

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淡的、难以捕捉的困惑。

“路明非,你相信引力吗?”

路明非:“..—啊?”

“事实证明,人和人之间或许的確有著引力存在。”零的声音重新回归平稳,“罗纳德·唐对於你而言,似乎有著异常的引力,你对他也同样如此路明非虚著眼睛,难得的吐了一个槽:“你把我和老唐说成了渴望一场超越世俗目光的、禁忌的爱情的那种人—还是同性倾向。”

哪怕是玩笑话也无法將“引力”两个字所带来的震颤给压下,只会让它在心底更剧烈的反弹,

路明非只觉得莫名心悸,以及-他的右手食指正反覆的扣著木刻的纹,焦躁不安。

零没有对他的吐槽表露任何情绪,平静的看著他,带著接近於残酷的冷漠和认真。

“正常的或者不正常的爱情都是基於荷尔蒙、多巴胺、社会交往和心理需求的复杂情感反应。”她平静地陈述,像是在朗读教科书,可语气却渐渐步入低沉的山谷,迴响空荡又漫长,“我所说的『引力”是不同的。它是质量对时空的弯曲,是宇宙的基本力之一,不以意志为转移。”

“它的存在与否並不会因为你看见或者看不见而发生改变,它的存在只是因为它存在,是必然,是命运。”

零没有选择否定他的玩笑话,只是用著贴近於手术刀般冰冷精密的言语,剥离了情感色彩,將两个概念彻底区分开来。

路明非张了张嘴巴,摇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他一一“我不想要证明他的什么东西什么性格,我和他不熟。”零抬起手,打断了路明非带著否认色彩的辩解,“但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