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新汉使(2/2)

“然如今那高平莫氏,已向韃虏投诚謁帖,此乃逆贼,臣必当竭力平此叛逆,但若再分兵北伐,兵马清点尚需时日。况且阮贼盘踞南境,若其一旦投清,大明与都將臣腹背受敌,社稷危矣。”

“若大明调停尔与阮氏之乱,你可愿让大明节制兵马,供北伐所用?”,朱大成也知道,这安南兵马也有限,所以没有过多为难。

然而此时的郑柞还想观望:“若陛下自海上北伐,臣可开放港口,供应粮草。只是安南处陆路要道,还须分兵防御虏南下。待大明復两广滇贵,臣必全力出兵相助。”

“也罢。”,朱大成眉头紧,心知此人只是观望敷衍,索性话锋一转:“陛下亦知尔等贫弱,北伐之事尚可缓些时日。但我此番前来,还有一桩要务一一须带尔质子回朝,

以明忠心。”

殿內骤然一静。郑柞心头一沉,脸色微变,但旋即恢復平静,缓缓答道:“臣自会遣国王之三子,隨天使返朝。”

对於质子的挑选,郑柞自是先拿国王当挡箭牌,自己虽大权在握,但只是个副王。

“不够。”,朱大成显然明白郑柞的小心思。

“臣膝下十余子,除掌要务者外,天使可自拣其一。”,他声音里带著一丝无奈,仿佛割捨骨血实在不易。但十余子之中,除了郑根不可动,其余皆是棋子,弃之亦无妨。

朱大成端坐不动,目光如刀,冷声道:“此言虽诚,却未见真心。陛下所欲,不是庸庸无为之子,而是足以表明尔等忠顺的血脉。若送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岂能显诚?”

“天使此言,未免过苛。”,郑柞心中一震,面上仍旧含笑,“臣虽非国王,但亦身负安南社稷。若轻弃骨血,恐伤人心。”

朱大成对郑柞步步紧逼道:“殿下若真心事大明,送一子赴京,岂会伤国?太子身边缺伴读,若殿下子嗣入京,不仅表忠心,还可学治国安邦之道,將来更能辅佐社稷。还请莫要以藉口塘塞。”

“我那前几子,皆已过弱冠,或掌军权,或理政务。若无他们辅佐,臣治军治政皆將失衡,还请天使恕之。”

“如此也好。”朱大成见状,心知已逼到边缘,遂收敛锋芒。终究是藩邦蛮夷,只知任人唯亲。

郑柞拱手,才缓缓吐气:“既如此,臣自会择一合適之子,隨天使入京。”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了话题,声音放缓:“天使,臣还有一事不解。若依陛下敕印,

要我安南为南藩,那是否要如文书所载,在北伐事成之后,迁居靖海城之南?”

“不必。此事可依暹罗为例。”

声音里带著若有若无的嘆息。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一一那莱王。此人为了苟延国祚,不惜將独女下嫁於黔国公沐氏长子,几乎等同將暹罗的继承权,拱手交予大明。

世人讥之为懦弱,然在郑柞眼里,却是一步好棋,既可换取大明信任,又可延其血脉百年。加之暹罗毕竟与中原风俗大相逕庭,改土归流之事,即便有大明之力,也要以百年计。

而安南不同。自古尊儒重教,科举礼乐,与中原一脉相承。若真要改土归流,不过数月之功。郑柞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发凉,这份“同源”,不是护身符,更是伽锁。

但他脸上依旧带笑,声音恭顺一一如今的大明坚船利炮,传说中还有能御瘴病的秘药,北伐尚有不足,但灭安南不过弹指:“若能如暹罗一般,安南上下自是欣然。只是天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必已辛苦。不若先请歇息,容臣召集诸將,共议国策,再向天使回报。”

朱大成只是微微頜首,脸色沉静如水,带著赵明鑑与守在殿外的李既白一同退去。

偏殿之中,灯火幽暗,烛焰在风缝里颤抖,映得郑柞的身影忽明忽暗。他独自负手立於榻前,半响未动,心中却翻江倒海。

投靠谁?

他至今未能做出扶择。中原局势又变得扑朔迷离,他看不清最终的胜者,会是力图再起的大明,还是铁骑南下的满清?可以肯定的,胜利者绝不会是他安南。

从文化上,他自是倾心於大明。自幼读儒书,承礼乐,自视为中华之人。尤其如今那个从死局中转生的大明,竟在风雨飘摇中再度举起北伐大旗,仿佛真是天命未绝,郑柞心中隱隱有一丝惶惧与敬畏。

但在利益上,他却不得不倾向满清。大明已在白古、柔佛设省,铁桶江山一般地扩展触角。若真北伐成功,哪怕只恢復两广滇贵,那时安南夹在其中,定被视作心腹大患。

投明的最好下场,不过虚衔爵位、养閒京师,抑或被迁徙至深山荒岭於是他打算令黎维祺剃髮示好满清,先把清使送走,然后自己好继续观望。

想到这里,他只打算拖下去,继续权宜周旋。

先令黎维祺剃髮,以此向清廷示好,好叫清使心安离境。如此一来,既能博得满清的青睞,又能暂时防止明清相见。待局势分明,再择其强者而从,不至於一著踏空。

朱大成与赵明鑑才刚走出偏殿,李既白便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道:“朱公,赵兄,我方才守在门口,借望筒远眺,似见城中竟有韃子的行跡。”

“你可看得真切?那韃子多寡几人?”,此言一出,朱、赵二人俱是心头一紧。

李既白皱眉回想:“人数不多,约摸十数,但髮式古怪,半剃半留,自额头起直光至顶。”

朱大成闻言,旋即恍然:“半剃半留?那不是韃虏的金钱鼠尾,而是倭人的月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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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我观其人多矮小如猴,还以为是那莫氏还是哪的人又投了韃子。”

本以为误会解除,但赵明鑑却依旧眉头紧:“虽说方才李兄所见是倭人,但並不能因此排除韃虏潜踪此地。”

“我观那郑氏言辞周全,行事恭顺,虽有推,却也不见反心。若他真欲投韃虏,何必在我等面前故作姿態?”,朱大成微微頜首,神色却並未动摇。

“朱公,您也知这些夷狄惯会两头下注。口中再多恭顺,不过是权衡利弊。这几日我会在谈判之余,探查坊间,倘若真有清廷使者藏於城中,便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