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同根生(1/2)
第127章 同根生
夜色浸湿了阿瓦王城,乌云低垂在檐牙兽吻之上,偌大的院落里静得只剩下风声。
莲池一角的游廊里,莽白披著单薄的外衣,像一只困兽,反覆步。廊下青石板冷得发凉,他的影子被灯火拉长,一直拖进满池的荷叶与浮光里。
池中的青蛙呱叫一声,惊起了夜里的游鱼。
月光被水气吞没,只有远处殿宇的琉璃瓦时隱时现。夜雨初歇,水滴顺著瓦沟滴答滴答落下,
像一首低声吟唱的輓歌。
最近城中流言如瘟疫蔓延,语悄然落在每一处石阶与巷口。
有人在米店墙上写下“二王爭命”,有人在佛寺灯擎下塞了小纸条,写著“东王西王”。有僧侣夜半焚香祈福,也有人悄悄带著酒气议论朝局。
起初莽白看得分明,听得清楚。他甚至为这语而暗暗得意,觉得或许自己真是佛陀垂青。
每每傍晚,他独自立在莲池边,看著晨露滴下的荷叶,心想:“天意自来,顺水推舟即可,何须多费手脚?”
於是他只略作查探,並未调兵遣將,表面冷淡一一若太过在意,兄长反倒疑心。
但此刻,兄长的召见令像一块寒铁压在他心头。
这让他一夜未眠。
榻上睡不安稳,枕头下压著一柄短刀。
每有夜风拂过窗纸,他总疑心有脚步临门。偶尔梦回年少,那时他不过是庶出的孩子,被母亲牵著手,远远地看著嫡长子的背影。
母亲总叮嘱他要谦逊恭顺,兄弟亲善。可他从未忘记,每当在父王面前说出自己的委屈,换来的只是一顿鞭打,兄长却安然无恙。
池边桂悄然凋零,香气幽幽浮进他鼻端,又很快淡去。
他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涩意一一这一夜,他也终於明白,那些藏在墙角和水井的语,和宫中每个人的目光一样,冷冷地贴在他身后,让人如坐针毡。
他怕得厉害。
怕兄长借著流言的名头,將自己一刀斩断,就像小时候抽自己的鞭子一样,也怕自己误判时局,成了眾矢之的。
每当风从窗根灌进来,他便抓紧衣襟,手心满是冷汗。他不断在心里模擬明日进宫的情景一一兄长会先寒暄吗?会说“弟弟你近来可安”吗?
会用往日的温情掩饰试探,还是乾脆动刀杀人?
他想起幼时兄弟共读一卷佛经的景象一一那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可这温暖里也夹著暗影:他知自己永远只是“陪著”的那一个,而兄长永远是主角。
他越想越乱,只好在院中步,听雨水从廊檐上滴落进石缝,再顺著苔蘚流远。夜里的院落像一口深並,孤寂得儿乎能听见自己心跳。
他索性在迴廊尽头的石阶上坐下,抬头望著夜色下的莲池一一水面浮著几盏微弱的灯影,风一吹就碎成片。
“明日如何?”
他低声喃喃,一遍遍咀嚼著那些试探、那些疑问,直到舌根发苦。他很想向佛祖祈求明路,却又怕明路太过清晰一一走得太快,未必能全身而退;走得太慢,便成了祭坛上的羔羊。
夜渐深,他终於回到寢室,缩进锦被里。色厉的外壳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全都崩塌。他像小时候害怕打雷时那样,把脸埋进枕头,只留下后背暴露在冷风里。
“佛陀佛陀保佑我吧—.”嗓音低哑,几乎带著哭腔。可他明白,真正能救他的,从来都不是佛祖。
院外桂落地,清香混著潮湿的泥土气息。屋里屋外的夜色一样沉重,他却再也睡不著了。
反覆在脑中盘算明日见兄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著要不要在大殿上先行下跪,还是强作镇定。无数个“如果”让他像掉进了无底的黑水中,每挣扎一次,都只换来更深的室息。
莽白忽然发现,这一夜,比他有生以来的任何一夜都要长。
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佛陀”这两个字,其实最深处不过是人心的恐惧和孤独一一无人可以倚靠,也无人能够原谅。兄弟、王权、流言、天命,都是夜里压在他身上的影子。
天光未亮,他已无退路。只剩下那一声幽幽的胃嘆,与將要到来的兄弟对峙一一生死未下。
雨水从檐下滑落,润湿了阿瓦宫墙苍老的青砖,夜色与晨曦在空中交融,映得城楼像一头迟暮的野兽。
宫门未启,重重殿宇间只剩一缕未散的檀香,和宫女低声的脚步声。连风都带著潮湿的犹疑,
潜伏在朱红宫墙下。
莽白一夜未眠,晨光中却衣著整齐,脸上也令人扑了粉,来掩盖自己的彻夜未眠。
他低头步入宫道,每一步都踩在未乾的水痕里,像是在跟隨自己昨夜的忧虑。自幼长在这座王城,早习惯了这里的阴影与光明交错。
可今日,宫门后的每一堵墙、每一株莲、每一处微光,都像在注视著他,压得他难以呼吸。
他深知今日不是普通的兄弟召见。流言如雨,语正盛。昨夜灯下,他反覆盘算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温情,试探,威胁,甚至死亡。
可是当晨钟响起,他仍然无从选择,只能让自己如同数十年间那样,戴上一副温顺而坚决的面具。
內殿的门哎呀开了,一阵湿润的香菸扑面而来。
殿中佛像金光夺目,高僧盘膝诵经,檀香繚绕。
莽达就坐在正中的锦榻之上,头戴细密珠冠,身披绣金法衣,一串沉香念珠在手中缓慢流转,
仿佛隔绝了一切尘世风雨。
“来啦,弟弟。”莽达不曾抬头,声音温和得让人心软,“昨夜你可曾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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